我们飞(第2/2页)

饭还没吃完,安格莉卡就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是我。”本诺在走廊里喊道。他走进客厅,停下脚步,说:“嘿,这是谁呀?”安格莉卡告诉他多米尼克为什么在这儿。“这小家伙睡我们床上?”本诺一边说,一边咧嘴笑了,“那我现在就可以回家了。”安格莉卡说,这一定是阴差阳错。“忘了接自己的孩子,这叫阴差阳错?”本诺说。他走到两人跟前,在餐桌边坐下。多米尼克睁大着眼睛望着他,本诺也张大眼睛模仿男孩惊讶的样子,说:“他们可能飞走了,你的爸爸妈妈可能飞走了。”还学小鸟拍动自己的胳膊。多米尼克一声不吭。本诺问:“还有吃的吗?”“我以为你已经吃过了。”“胡乱吃的。”本诺说。安格莉卡说可以给他煮点面条,“你还要吗?”她问多米尼克。他点点头。

十分钟后,她端着面条回到客厅,本诺和多米尼克已经一前一后地坐在被他们挪到地上的沙发靠垫上。多米尼克坐在本诺的身后,抱住他的腰,本诺弯着身子前后左右摇晃,嘴里还一边发出嗡嗡嗡的声音,多米尼克欢快地笑着,跟着本诺一起前仰后合。“我们飞。”本诺说。

安格莉卡把面条放到桌上,摆好盘子和餐具。“来,”她说,“饭要凉了。”她又不由地想起自己的童年,想起那句她曾经听过无数遍,现在才似乎真正明白它的含义的话。本诺站起身,张开双臂,继续做出飞的样子,驶向桌子,多米尼克抓着他的皮带,被拖带着,高兴得又蹦又跳。本诺突然转过身,一把抓住男孩,把他举起,放到椅子上,“现在吃饭,”他说,“飞机没油了。”

安格莉卡看着他俩吃。现在是多米尼克在模仿本诺,他把头低到盘子跟前,用叉子大把大把地往嘴里扒拉面条,还不时地瞟一眼本诺,安格莉卡也在观察男友。可他对这一切似乎毫无察觉。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她想。这或许就是他能跟孩子处得那么好的原因,他有几次来托儿所接她时,她就已经发现了。他让她觉得他的年龄甚至比多米尼克还要小。多米尼克像是能够察觉一切,他会思考,会提问,本诺从来不问什么,他来她这儿,让她给自己做饭,跟她睡觉,第二天早晨就走了。她不能想象他当父亲的样子。其实,来托儿所接孩子的那些男人大都不能算是真正的父亲,他们像同玩伴那样同孩子交谈,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如果问他们一些正经一点的事儿,他们就只会耸耸肩,什么都不知道了。

“能来瓶啤酒吗?”本诺问,又问多米尼克,“你也要来一点吗?”“不了,”多米尼克不紧不慢地说,“大人才能喝啤酒。”

晚饭后,多米尼克还想玩飞行,可本诺说,飞机的发动机坏了,然后,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机。安格莉卡开始收拾桌子。她给多米尼克拿了几件为侄子和侄女准备的玩具,然后坐到了本诺身边,他正在看侦探片。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孤单。

多米尼克在胡乱地摆弄着摩比玩具小人儿,一边玩,一边不时地瞅瞅沙发上的那对男女。本诺把两只脚搁在沙发茶几上,一只胳膊挽着安格莉卡的肩,解开了她衬衣最上面的纽扣。“别这样。”她说,可他没停下,而是把手继续伸向她的乳沟。她想站起来,却被他按住了。“我可不想让那个小矮人坏了我的兴致。”他一边说,一边把她的衬衣脱了。“如果他说出去,我就得丢饭碗了。”安格莉卡说。本诺吻她的嘴,继续说着她听不太清的话,什么这孩子肯定在父母那儿见过,什么反正到时他自己也得学会。安格莉卡想忘了多米尼克,却做不到,她看见他在楼梯间哭哭啼啼看着她的样子,好像父母亲不来接他是她的错似的。我不喜欢他,她想,其实他们我一个都不喜欢。她躺倒在沙发上,抱住了本诺。他笑了,手慢慢地伸向她的两腿之间。他正要解她的腰带,却被她推开,他让自己跌下沙发,跌倒在地,仰面躺在多米尼克旁边。

“你想飞吗?”他问男孩,男孩不解地看着他。他一把抓起他,让他坐到自己的肚子上,胳肢他。多米尼克扭动身子挣扎着,却没有笑,重又满脸严肃的表情,像刚才在公共汽车站舞蹈时那样。安格莉卡坐了起来,把胸罩扶正,穿上衬衣。她感到羞愧。

“你知道小孩是从哪儿来的吗?”本诺问。多米尼克说自己是从妈妈的肚子里出来的。“那你是怎么进去的呢?”本诺问。“我那时很小很小,”多米尼克说,“这么小。”他把食指和拇指靠得很近,中间只留下一条细缝。

快九点时,多米尼克的母亲打来电话,安格莉卡吓了一跳,每次手机铃响时,她都这样。对方的声音听上去半是生气,半是尴尬,她道了歉,说丈夫出去开会,事先却没有告诉她。安格莉卡听见父亲在后面抗议。“反正,我们都以为对方会去接孩子。”他俩正在托儿所门口,马上赶来。安格莉卡详细地告诉她来这儿的路。“那,待会儿见。”多米尼克的母亲说。“多米尼克很好。”安格莉卡说。“啊,那当然,”母亲干笑了一声,“我毫不怀疑。二十分钟后,半个小时,我就能到您那儿了。”

“她是律师。”安格莉卡说。

“长得漂亮吗?”本诺问,“有钱吗?”

安格莉卡说多米尼克的父母肯定不缺钱,他父亲是专为情侣提供治疗的心理医师。

“那她长得怎样?”本诺问。

“一般。”安格莉卡说。

半小时后,门铃响了。多米尼克十分钟前就已经穿好了鞋子和外套坐在沙发上等着。“再见,小朋友。”本诺说,“欢迎再来。你还会来的吧?”多米尼克没有回答。安格莉卡牵起他的手。

多米尼克一瞧见玻璃大门后的母亲便挣脱了她的手,跑下台阶。两人面对面,中间只隔了一块玻璃。母亲蹲下身子向男孩做手势,他用双手和脸抵住冰冷的玻璃,玻璃被他的呼吸蒙上了一层雾气。安格莉卡打开门,母亲站起身,安格莉卡看到她手里拿着一个小包。多米尼克问:“这是给我的吗?”“这是给好心的安格莉卡的,”母亲说,“谢谢她让你来看她。”她把礼物递给安格莉卡,又说了一遍非常抱歉出了这样的差错。安格莉卡之前想好了一些要说的话,这时却只说了句,这种事情难免发生,然后感谢他们的礼物。“希望您用得上。”多米尼克的母亲说,然后冲着多米尼克:“好,我们现在快快回家睡觉。跟老师说再见。”安格莉卡看着两人走向一辆横停在停车场上的吉普车,她只能看清父亲的影子。母亲弯着腰,像在跟多米尼克说什么,安格莉卡挥了挥手,两人却没再回过头来。玻璃门在她身后自动关上时,她转过身去,车已经不见了。她看见玻璃门上有多米尼克留下的手印,于是取出纸巾,把它们擦拭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