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4/21页)

闪耀在她身旁,像每个星辰

在天上一样,看谁闪的更亮;

厌烦,懊恨,谴责,沉重的忧戚

在郁闷氛围中压得人喘不过气。

世界是否留存?一面面悬崖峭壁

是否还蒙上神圣的阴影?

庄稼是否成熟?一片绿地

是否伸延到河边的牧场和丛林,

超尘脱俗的苍穹是否还在笼罩,

仪态万方,时而又虚无缥缈?

何等轻盈而窈窕,明亮而柔婉,

像从庄严云层飘出天使的法相,

从薄雾里冉冉升起一个苗条的身段,

在蔚蓝的天宇和她一模一样;

你看她曼舞得多么愉快,

最可爱的妙人中数她最可爱。

但是只有刹那间你才胆敢

把代替她本人的幻影抓住;

回到内心去!那儿你更会有所发现,

那儿她将有变形幻影无数;

一个姿态变出许多个来

千姿百态,越变越可爱。

为了迎接她在门口流连,

随后一步步让我销魂;

最后一吻之后又赶到我面前,

给我的嘴唇印上最后最后一吻:

爱的形象竟如此鲜明生动,

如火焰文字写进忠诚的心中。

这颗心如城池固若金汤,

为她而保存自己,并将她护卫,

为她而欣慰自身持续久长,

只有她显露真容,它才将自己领会,

才在钟情的围场更觉自由自在,

甚至怦怦跳动,为一切而将她感戴。

恋爱的才能,互爱的必需要是

被取消掉,变得无影无踪,

马上就会找到希望和兴致

进行可喜的计划、决断和行动!

如果爱情曾令情种兴高采烈,

这在我身上表现得完美无缺;

当然还要靠她!——当衷心的忧虑

如烦人的负荷压迫着我的心身:

在抑郁的空虚心灵之荒芜的地域

环顾一下,尽是恐怖的情景;

这时熟识的门槛隐约显出希望,

她本人现身于和煦的阳光。

神的和平比起理性

更令世人幸福——有书为证——,

我想比作面临最可爱的妙人

所感到的爱之欢悦的和平;

心儿歇在那里,什么也无法掣肘

那最深的意念,我为她所有。

我们纯洁的胸臆回荡着一股情热,

出自感激而甘愿献身

于一个更高、更纯的不可知者,

要把这永远不可名者加以辨认;

我们称之为虔敬!——如此崇高福荫,

我站在她面前自觉有分。

面对她的目光,有如面对太阳的威烈,

面对她的呼吸,有如面对阵阵春风,

自我意识深藏于严寒的墓穴,

久久凝固的冰,终于逐渐消融;

自私自利,固执任性,都不能持久,

她一到来都将被吓走。

仿佛她说过:“时时刻刻

我们感到生活过得美好;

昨日种种我们都不记得,

明日一切我们也不知道;

如果我对黄昏有所顾忌,

日落时总会有点什么令我欣喜。

要像我一样,看吧,明理而欢悦,

注意一瞬间!不可延挨!

快去迎接它,友好而活跃,

在行动中为了乐,为了爱;

到哪儿都永远保持天真,

这样你便是一切,你便不可战胜。”

你说得真好,我想,神奖赏

你以瞬间的恩惠,伴你同行,

每个人觉得在你温存的身旁

立即变得为命运所宠幸;

你如示意我离去,我将惶惑,

精通人情世故又何助于我?

我已远离!该怎样支配

眼前几分钟,我也说不出;

她向我将许多善展示为美,

竟成为我的负担,我必须解除;

难抑的眷恋把我四下驱赶,

这时别无良策,除了泣涕涟涟。

那就泪如泉涌吧,让它不断地流;

可内心的烈焰未必能扑灭!

生与死在我胸头凶狠地厮斗,

发出怒吼,要把一切撕裂。

肉体的病痛还有草药医治,

唯独心灵缺少决断与意志,

还缺少理解: 他何以如此痴恋?

他千百次温习她的姿容,

时而逡巡不前,时而蓦然不见,

时而影影绰绰,时而有清光簇拥;

这微薄的安慰又有何益,

不过来而复去有如潮汐。

忠实旅伴们,就这儿把我丢下!

让我独自陪伴山岩和泥沼;

世界已向你们开放,你们快去吧!

大地宽广,天空雄伟而崇高;

观察吧,探索吧,把细节加以搜集,

就会结结巴巴讲出大自然的奥秘。

我失去了一切,连自我也给落下,

虽然我刚才还蒙众神宠爱;

他们考验我,送我潘多拉,

既有财富,又有灾害;

他们逼我把全福的芳唇亲吻,

他们又把我分开,使我断魂。(2)

魏玛,1823年10月15日

亲爱的乌尔莉克,

《哀歌》送出去了。有三样东西不能留在身上: 火焰,爱情,诗歌。我假装看破红尘,我假装了太长时间!我贿赂了施塔德尔曼,同时明确告诉他我在贿赂他,贿赂数额使他瞠目结舌,他跟杂技演员似的给我鞠了一躬。他建议去巴特贝尔卡投信。《哀歌》就进入了世界。实施这一壮举的力量来自前天晚上把我撵出“蔚蓝屋”的那种突然乏力的感觉。啊,乌尔莉克,房间不应该再取这样的名字。我的沙龙之所以叫“蔚蓝屋”,是因为几面墙都漆成了蓝色。隔壁是“金黄屋”。山金车菊的黄色,乌尔莉克。这是来自苏黎世湖的艺术家迈尔,我的头号绝望者。这栋房子是他三十年前为我改建的。我设计的楼梯有着全世界上升最缓慢、最舒展的阶梯,我画设计图的时候还不知道您的存在,但现在这楼梯只让我回想起您走路的姿势,您脚下生风,您脚踩平地却照样展翅欲飞。门口的阶梯并非始于外面的广场,而是始于院子的车辆入口。如果您踩着轻盈的步伐走上最后一级阶梯,您就会在门槛上看到浅色木料上面镶嵌着几个深色的字母: SALVE拉丁文: 欢迎。。我现在就提醒您,因为我知道您从来不朝前面看,也不朝后面看,您的眼睛总是朝上看,朝您的目标所在的方向看。您进来了,您会感到诧异,如果您看到尺寸过大的朱诺头像,如果您随后又看到其他半身雕塑,包括您的席勒、您的赫尔德、您的温克尔曼,您也许会撇一撇您过于活泼的嘴,但是您也许会跟这房间的做作风格达成谅解,因为有一个房间,因为最漂亮的房间被漆成蓝色,而且是薰衣草蓝,亲爱的乌尔莉克,第二漂亮的房间又漆成了黄色,而且是山金车菊的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