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波多里诺遇见尼塞塔·柯尼亚特(第3/5页)

“尼塞塔大爷,”波多里诺回答他,“有人告诉我你们希腊人话太多,而且什么都说,但是我不知道竟然到这种程度。现在的问题应该是:如何让自己的屁股离开这个地方。我可以送你到热那亚人的地区找地方躲藏,但是你得告诉我前往奈奥良最快最稳当的路径,因为我身上这个十字架可以保护我,却保护不了你:这一带,人们已经失去了理性,如果他们看我带着一个希腊囚犯,会认为这个人一定值点什么东西,他们会动手抢。”

“我知道一条稳当的路径,但不是沿着街道,”尼塞塔说,“所以你必须放弃你的坐骑。”

“那就放弃它。”波多里诺用一种让尼塞塔惊讶的轻率口吻回答,他还不知道对方是花了多少代价取得这匹战马的。

尼塞塔在他的帮助下站起来,然后抓住他的手,悄悄地朝“流汗的柱子”移动。他环顾四周:远远看过去,整座宽敞的圣殿里,那些像蚂蚁一样蠕动的十字军全都专心掠夺,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他在柱子后面跪了下来,将手指伸进地面一处晃动的石板裂缝中。“帮帮我,”他对波多里诺说,“或许两个人一起可以办得到。”果真没错,那块石板在他们花了一番工夫之后被掀起来了,下面出现了一个阴暗的入口。“这里有阶梯,”尼塞塔说,“我先进去,因为我知道脚该踏在什么地方。然后你把头上的石板重新盖上。”

“我们在做什么?”波多里诺问。

“我们下去,”尼塞塔说,“然后会摸到一个凹洞,里面摆了几把火炬和一枚打火石。”

“君士坦丁堡这个城市真是漂亮得可以,而且充满了惊喜,”波多里诺一边爬下螺旋状的阶梯,一边评论,“可惜会被这些猪彻底破坏。”

“这些猪?”尼塞塔问道,“难道你不是和他们一伙吗?”

“我?”波多里诺有些惊讶,“我才不是。如果你说的是这件衣服,这是我借来的。他们进城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城墙里面了。那几把火炬摆在什么地方?”

“别急,再走几阶就到了。你到底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亚历山大的波多里诺。不过不是那个埃及的城市,而是现今被称为恺撒里亚的地方,不过也有可能什么名字都不是,也像君士坦丁堡一样遭人纵火焚毁了。是位于北方的山脉和海洋之间,靠近米迪欧兰,你听说过吗?”

“我知道米迪欧兰,他们的城墙曾经被德国的皇帝摧毁过一次。后来我们的皇帝拨了款项帮助他们重建。”

“没错,我在德国的皇帝去世之前一直跟他在一起。十五年前,他穿越普罗庞提德海[3]的时候,你曾经见过他。”

“红胡子腓特烈,一位伟大而高贵的王者,宽大而仁慈。他绝对不会像这些人一样……”

“他拿下一座城市的时候,也一样毫不容情。”

他们终于抵达阶梯的尽头。尼塞塔找到了火炬,两人将火炬高高举在头上,穿越一段冗长的通道,然后波多里诺看到了君士坦丁堡的腹腔。差不多就在全世界最大的教堂正下方,另一座殿堂隐秘地展开,消失在黑暗中的柱子多得就像湖沼森林里冒出水面的植物。一座完全颠倒的教堂或修道院,而勉强触及隐没在高耸的拱顶中的柱头的光线,并不是源自圆花窗或彩绘玻璃窗,而是访客手中移动的火焰在水面上造成的反光。

“这座城市开凿了许多蓄水池。”尼塞塔说,“君士坦丁堡的花园并不是大自然的恩赐,而是人工的成果。只是,你瞧,现在的水位仅达半条腿,因为几乎都被拿去灭火了。如果侵略者也摧毁引水渠的话,全城都会干渴而死。平常的时候,我们没有办法步行通过,必须要乘坐小船。”

“这里的水一直通到港口吗?”

“没有,断水的地方和港口还有一段距离;我认得连通其他蓄水池的路径和阶梯,以及其他地道,我们几乎可以在地底下行走,或许到不了奈奥良,但是至少可以抵达普罗斯奥良。不过……”他焦虑地表示,好像才刚刚想起了另一桩烦恼,“我不能和你一起去。我会为你指路,但是我接下来必须往回走。我的家人藏身在圣伊雷娜后面的一间小房子里,我必须安排他们躲过这场浩劫。你知道……”他看起来像在为自己辩解,“我的宅第在第二次火灾时被烧毁了,八月份的那一次……”

“尼塞塔大爷,你疯了。首先,你让我放弃坐骑,把我弄到这下面来,而没有你的话,我自己就算从大街上也可以到达奈奥良。第二,你认为自己在和家人团聚之前,不会又被士兵逮捕吗,就像刚才我把你从他们手中救出的那两个一样?你们迟早都会从躲藏的窝里被揪出来。此外,如果你想带着家人离开,你打算去什么地方?”

“我在塞林毕亚有些朋友。”尼塞塔有些茫然地表示。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但是前往该地之前,你必须先离开这座城市。听我说,对你的家人来说,你一点儿忙都帮不上。相反地,我要带你去的地方,可以找到一些在这座城市里呼风唤雨的热那亚朋友,他们非常习惯和萨拉森人、犹太人、修道士、皇家卫队、波斯商人,目前则是这些拉丁十字军打交道。他们是一群非常狡猾的人,你告诉他们你的家人在什么地方,他们明天就会代你前往;他们如何办得到,我并不知道,但他们就是办得到。无论如何,他们都会为我这个老朋友,以及因为敬爱上帝去办这件事,不过他们到底还是热那亚人,如果你为他们准备一份小礼物,事情会更妥当。然后,我们留在该地等待情势平静下来。通常这种洗劫只会持续几天,这一点你可以相信我,因为我见过不少。接下来,你就可以前往塞林毕亚或任何你希望去的地方。”

尼塞塔被说服后,表达了他的感激之意。在继续向前走的途中,他问波多里诺,如果他不是十字军,为什么会来到这座城市。

“那些拉丁人从另一边上岸时,我就已经和另外几个……现在已经不在这里的人一起抵达。我们来自很远的地方。”

“既然还来得及,你们为什么没有离开这座城市?”

波多里诺回答之前犹豫了一下:“因为……因为我必须留在这里弄清楚一件事。”

“你弄清楚了吗?”

“很不幸,我弄清楚了。不过是直到今天才弄清楚的。”

“另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会为我费这一番工夫?”

“一名虔诚的基督徒还会有其他的做法吗?不过事实上你并没有说错,我是可以从那两个家伙的手中把你救出来之后,就让你走自己的路,但是我却像水蛭一样粘着你。听我说,尼塞塔大爷,我知道你是一位历史作家,就像弗赖辛的主教奥托一样。不过我认识奥托主教的时候,一直到他去世之前,我都只是一个小孩,我还没有故事可以说,当时的我只想知道其他人的故事。现在,我已经拥有一个自己的故事了;只是,我不仅遗失了所有关于过去的记录,而且在试着回想的时候,思绪也越弄越糊涂。并不是因为我记不得发生的事,而是我没有办法赋予某种意义。经过了今天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之后,我必须找个人谈一谈,要不然我会陷入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