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波多里诺遇见了伊帕吉雅(第2/6页)

“至少告诉我一件事,”波多里诺打断她,“你们因为这一位伊帕吉雅,所以成了伊帕吉雅人,这一点我了解。但是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

“伊帕吉雅。”

“不是,我说的是你这个人,有别于其他伊帕吉雅人的这个人……我的意思是,你的同伴如何称呼你?”

“伊帕吉雅。”

“但是你……今天晚上,你回到你住的地方之后,遇到的第一名伊帕吉雅人,你会怎么和她打招呼?”

“我会祝她晚安,就这样。”

“没错,但是如果我回到彭靼裴金,我遇到一名……假设是一名阉人,他会对我说:晚安,波多里诺。而你,你会说:晚安……什么人?”

“如果你一定这么坚持的话,我会说:晚安,伊帕吉雅。”

“所以你们所有的人都叫做伊帕吉雅。”

“这很正常,所有的伊帕吉雅人都叫做伊帕吉雅,彼此之间没有任何差异,要不然就不会是一名伊帕吉雅人。”

“但是如果有一名伊帕吉雅人找你的话,恰好此刻你并不在家。她询问另一名伊帕吉雅人,问她是不是看到了带着名叫阿卡修的独角兽散步的那一个伊帕吉雅人,她会怎么说?”

“就像你所说,她寻找的是带着名叫阿卡修的独角兽散步的伊帕吉雅人。”

如果是贾瓦盖这么回答他的话,波多里诺肯定会想要赏他一巴掌。但是和伊帕吉雅并不一样,波多里诺此刻心想的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一个所有的伊帕吉雅人全都叫伊帕吉雅的地方。

“我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尼塞塔大爷,才弄清楚真正的伊帕吉雅人到底是什么人……”

“因为你们又再见面了,我可以想象。”

“每天,或几乎每天。因为我已经不能不见到她,听她说话,这一点你肯定不会感到惊讶,但是要知道她也很高兴见到我,听我说话,这一点让我觉得惊讶,并让我感到无比的骄傲。我……我又变成了一个寻找母乳的孩子一样,母亲不在的时候会号啕大哭,因为担心她再也不会回来。”

“这样的事也会发生在狗和它们的主人身上。但是这个伊帕吉雅的故事引起了我的好奇。因为——你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伊帕吉雅这个人真的存在,或许不是几千年以前,不过距今也已经有八个世纪。她住在埃及的亚历山大,当时的帝国是由狄奥多西和继位的阿尔卡狄所统治。据说,那真的是一名非常睿智的女子,精通哲学、数学和天文学,就连男人都张着嘴巴听她说话。当时,我们神圣的宗教已经征服了帝国全部的领土,只剩下几个顽固分子试图保留异端的哲学思想,例如杰出的柏拉图学说。我必须承认把他的知识传授给身为基督徒的我们,他们的做法很对,要不然这些知识将会从此失传。只是有一名当时地位最崇高,后来更被册封列圣的基督徒,西里尔,他是一名虔诚的教徒,但也是一名强硬派的人物。他认为伊帕吉雅的授课内容和《福音书》抵触,所以煽动了一群无知、暴戾的基督徒去对抗她,他们根本不知道她鼓吹何种学说,只因为西里尔和其他人的说法,就断定她是一名骗子、放荡者。就算女人确实不应该涉及神圣的议题,但她很可能还是受到了污蔑。总之,他们将她拖到一座圣殿,剥光她的衣物,杀了她,并用尖锐的瓶罐碎片割开她的身体,最后再丢进焚尸的柴堆里……关于她的传说无以计数。有人说她长得非常美丽,但是她已献身给坚贞的节操。有一回,一名男性学子疯狂地爱上她,而她让他看了一条沾满血渍的经带,并对他说,他的欲望是在这上面,而不是针对真正的美……事实上,她教导的东西并没有人确实清楚。所有出自她的手稿都已经遗失,从她口中习得她思想的学生,在当时不是惨遭杀害,就是试着忘记他们听到的内容。我们所知道关于她的一切,都是从定她罪的教士口中得知。老实说,身为一名编年史的作家,我尽量试着不去相信一个人塞进自己敌人口中的话。”

他们又见了许多次面,有过许多次的交谈。伊帕吉雅发表她的看法,波多里诺多么希望自己有一些无限渊博的意见,而不是只能目瞪口呆地听她说话。她用一种无畏的坦率回答了波多里诺的每一个问题,而且从不脸红:没有肮脏而禁忌的话题,对她来说,一切都坦然透明。

波多里诺最后终于提起勇气问她,伊帕吉雅人几世纪以来如何传宗接代。她说,每一个季节嬷嬷都会选择几名应该生育的伊帕吉雅人,带她们去见播种人。伊帕吉雅不太清楚他们是些什么人,她当然从没见过他们,但是经过这道仪式洗礼的伊帕吉雅人也不清楚。她们在夜晚被带到一个地方,喝下一剂让她们兴奋而飘飘然的药水。她们受精之后回到自己的地方,顺利受孕者,一直到生产都由同伴照顾:生下来的小孩如果为雄性,会立刻被交给播种者,然后被教育成他们其中的一员;如果是雌性就会被留下来,长大之后,成为一名伊帕吉雅人。

“肉欲的结合……”伊帕吉雅说,“像没有灵魂的动物一样,只会重复大自然的错误。被送去见播种者的伊帕吉雅人接受这样的羞辱,纯粹是为了能够继续存活下去,以期拯救世人在这方面犯下的错误。我们当中曾经受过精的人都不记得这件事情的经过,如果她们不是抱着奉献的精神去完成这项任务,那一股淡漠肯定会遭受动摇……”

“那一股淡漠是什么东西?”

“每一个伊帕吉雅人快乐地赖以生存的东西。”

“为什么是大自然的错误?”

“波多里诺,”她用一种纯真的惊奇笑道,“你觉得这个世界非常完美吗?看看这朵花,看看它细致的花梗,看看花蕊中央那一颗得意扬扬的多孔苞眼,看看这些大小一致而略成弧状的花瓣,看看它开心拥抱前来吸取汁液的昆虫……很美,对不对?”

“没错,是很美,而这些事物很美这件事不是很美吗?不正是一项神圣的奇迹吗?”

“波多里诺,明天早上这朵花就谢了,两天之后它就成了一团腐朽。跟我来。”她带他来到灌木丛下,指着一朵红底黄纹的香菇。

“它美不美?”她问。

“它很美。”

“它有毒,食用的人会丧命。你觉得身后埋伏着死亡的生物完美吗?你知道如果我不奉献于上帝的救赎,我总有一天也会丧生,也会变成一团腐朽?”

“上帝的救赎?你说说看……”

“你该不会像彭靼裴金那些怪物一样,波多里诺,也是一名基督徒吧?杀害伊帕吉雅的那些基督徒相信世界是由一种残酷的神圣力量所创造,而这股力量带来了死亡、痛苦,比身体承受的伤痛更糟糕的精神折磨。创造出来的生物能够仇恨、杀戮、让同类承受痛苦。你该不会相信一名正直的上帝会让自己的子民面对这种悲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