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波多里诺遇见了伊帕吉雅(第4/6页)

“所以这个世界是上帝的疾病?”

“如果你是完美的话,你就不能不散发,你一旦散发就会出现问题。还有,请试着了解,处于饱满状态的上帝,他也可能是一种所有相对的事物混淆在一起的所在,不是吗?”

“相对的事物?”

“没错,我们感觉到热和冷,光明和阴暗,以及所有彼此相对的东西。有的时候我们并不喜欢寒冷,和温热比较起来,寒冷似乎是件坏事,但是过于炎热的时候,我们又渴望凉爽。面对相对的东西,我们是依据自己的喜恶、自己的情绪来相信何者为善,何者为恶。但是在上帝的身上,相对的事物妥善调理,找出了彼此之间的和谐。一旦独一无二的上帝开始散发,他就无法控制这些相对事物的和谐,于是出现了彼此之间的冲突。造物主失去对相对事物的控制,所以他造就了一个沉默和喧哗、是与不是、善与另外一个善互相对抗的世界,这样的对抗就是我们感受到的邪恶。”

她激动的时候,就像一个小女孩一样手舞足蹈,提到老鼠的时候,比划出老鼠的模样,提到暴风雨的时候,用手指凌空画着漩涡。

“你提到造物的错误和邪恶的时候,伊帕吉雅,好像你已经置身事外,你生活在这一片森林当中,就像周遭的一切都和你一样美丽。”

“但是如果连邪恶也来自上帝,我们从此就可以在邪恶当中找到一些善良。你听我说,因为你是一个人类,而人类并不习惯以正确的方式进行思考。”

“我知道,我的思想也不正确。”

“不,你只是思考,但光是思考并不够,这并不是正确的方式。现在,你试着想象一道没有源头、溢散成千百条河流而永不断水的清泉。这一道泉水非常平静、清凉和清澈,河水朝着不同的方向奔流时,因为沙土而混浊,在岩石之间湍涌、呛咳、哽咽,有时候甚至干涸。这些河流受了许多罪,你知道吗?但是就算最泥泞、最汹涌的河川,河床上面流动的还是水,和这座湖出自同样的泉源。这座湖所受的罪并没有一条河川那么多,因为在一片清澈当中,它可以好好回想自己诞生的泉源;而一滩虫菌丛生的池水所受的罪,就比一座湖或一条湍流更为严重了。但是它们全部都在某种程度上受罪,因为它们都想回到发源的地方,却又忘了应该怎么做。”

伊帕吉雅勾着波多里诺的手臂,带着他走进森林里。她的头贴近他的脑袋,而他注意到她的头发散发着一股植物的清香。“你看这棵树,从根部到最后一片叶子之间流动的是生命本身。树根牢牢地让自己抓住了大地,树干则让自己茁壮到足以度过每一个季节,但是树枝却有一种干枯、折裂的倾向,树叶会在生存了几个月之后掉落,嫩芽的生命更是只有短短几个星期。叶子之间所受的罪远远超过了树干。一棵树是一个单一的个体,但是它在扩张的过程当中受罪,因为它变得繁复,并在变得繁复的同时日益衰竭。”

“但是这些树叶非常美丽,你自己也享受了叶下的阴凉……”

“这下你知道自己也可以变得明智了吧,波多里诺?如果没有这些枝叶的话,我们就不能坐在这里讨论上帝,如果没有这一片森林的话,我们根本就不会相遇,而这可能是最糟糕的一种痛苦。”

她这么说的时候,就像那是最单纯赤裸的真相,但是波多里诺却再一次感觉胸口被刺穿,尽管他不愿意、也不能够表现出自己的震颤。

“不过告诉我,如果繁复的过程是上帝的病症,如何将这样的过程——至少在某种程度上——视为一种善行?”

“这下你知道自己也可以变得明智了吧,波多里诺?因为你提到了在某种程度上。虽然这是一项错误,上帝的一部分还是留在我们这些能够思考的动物以及其他动物或静物等天地万物的身上。我们周遭的一切都驻留着神祇,植物、种子、鲜花、根源、泉源,每一个都因为伪劣地仿造上帝的思想而吃尽苦头,所以惟一的希望就是回去和他结合。我们应该在相对的事物之间找到和谐,我们应该帮助上帝,让这些光芒、这些深藏在灵魂和事物当中对上帝的记忆重现。”

伊帕吉雅连续两次脱口表示和他在一起是一件美好的事,怂恿了波多里诺一再回到树林中。

有一天,伊帕吉雅为他解释,她们如何让每一件东西重现神圣的光芒,既然她们通过感应,尝试投射在某种比她们更完美的东西上面,不过并不是直接移转到上帝身上,而是投射在他的一些衰竭程度最低的散发物上。她带着他走到湖边一处长满向日葵而湖面散布着莲花的地方。

“你看到那朵向日葵了吗?它随着太阳移动,一边寻觅,一边祈祷,可惜你还不知道如何聆听它在一天当中实现它的弧形动作时所发出的飒飒声,你会听得见它对太阳唱出的赞歌。现在再看看那些莲花:它们在太阳东升的时候绽放,对着天顶盛开,然后在太阳离去的时候合闭。它开闭它的花瓣来赞颂太阳,就像我们张闭嘴巴来进行祈祷一样。这些花朵活在与天体的感应当中,所以保存了天体的一部分力量。如果对这朵花产生了作用,你就会对太阳也产生作用,如果你知道如何对太阳产生作用,你就会影响太阳的动作,并通过太阳,与某种和太阳处在感应当中而更臻完美的东西结合。但是这样的事并不只发生于花朵,也发生在石头和动物身上。每一个身上都驻留了次要的神祇,并试图通过更重要的神祇和共同的源头结合在一起。我们从孩提时期开始,就学会了一种对主要的神祇作用,并重新建立失落连结的艺术。”

“那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我们被教导去将石头、草梗、香气等完美而具神性的东西编织在一起,来组成一个……我应该怎么对你说,凝聚不同元素力量的感应容器。你应该知道,无论一朵花、一颗石头,或甚至一只独角兽,全都拥有一个神圣的特质,但是单枪匹马无法召唤重要的神祇。通过艺术,我们的混合物重现了我们欲召唤的本质,并增加了每个元素的力量。”

“你们召唤了这些主要的神祇之后呢?”

“这个阶段只是开始。我们学着成为上面和下面之间的信差,我们试着证实上帝散发的能量可以回溯,虽然不多,但是我们向大自然证实这种可能性。不过至上的责任并不是结合向日葵与太阳,而是让我们自己和源头结合在一起。苦行就从这地方开始。首先,我们学习操守的举止,我们不杀生,我们尝试在周遭散发和谐,而光是这么做,我们已经能够四处唤醒隐藏的光芒。你看到这些草梗了吗?它们已经萎黄,并屈膝倒地。我可以触摸它们,让它们继续颤动,让它们再感觉已经遗忘的东西。你瞧,它们一点一点地恢复了清新,就像刚刚从泥土里冒出头一样。但这样还是不够。为了让这根草恢复活力,我们必须充分实践自然操守,通过洗礼、净化仪式、赞歌、祈祷,达到视觉与听觉的完美、身体的硬朗、学习和记忆的能力、教养的细腻。我们致力于智慧、力量、节欲和正义的同时向前跨出一步,并于最后获得净化的道德:我们试着将灵魂和躯体分离,我们学习去召唤神祇——并不是像其他的哲学家一样,光是谈论,而是对他们产生作用,通过一颗神奇的球体让天降甘霖,安放护身符来对抗地震,体验三脚灯架的占卜力量,以栩栩如生的雕像来获得神谕,召唤阿斯克勒庇俄斯[1]来治疗病人。不过千万要注意,如此进行的时候,我们必须避免被一名神祇附身,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会开始分解,我们会开始焦躁不安,我们于是离上帝越来越遥远。所以我们必须学习在绝对的平静当中进行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