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13页)

“开头,格兰特写专栏,名为‘格兰特内幕’,而后来,你记得吧,他几乎成了尼克松白宫班子的头头。格兰特议员颇受尼克松青睐,和尼克松一样坐镇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在白宫实施了不少尼克松总统的强硬手段。我记得1968年时克松新内阁提名格兰特任幕僚长。后又放弃,太可惜了。尼克松最错误的一个决定。如果尼克松能早点发现在掩盖水门丑闻的行动上不用霍尔德曼而用格兰特这个惟命是从的上流人士则政治上会有多少好处的话,那么格兰特的仕途就说不定是以入狱告终了。布赖登·格兰特在狱中,一个夹在米切尔和埃尔利希曼中间的牢房。格兰特的坟墓。可是永远不会了。

“在白宫的录音里能听到尼克松大加称赞格兰特。文字本里有记录。‘布莱顿心地不错,’总统对霍尔德曼说。‘而且他也强硬。能做任何事。我说的是任何事。’他对霍尔德曼说起格兰特关于对付他们内阁敌人的格言:‘将他们毁灭于媒体’。然后,总统,这位耽于地道的诽谤和刺人眼目的诋毁的人,赞赏地补充说:‘布莱顿有杀手的直觉。没人干得比他更漂亮了。’

“格兰特议员于睡眠中去世,有钱又有权的老政客,在纽约的斯塔茨堡仍很受尊崇,那里的高中足球场以他命名。

“在听证会中,我注视着布赖登·格兰特,设法把他看作应该不只是一个与我结有积怨的政客,要在全国陷入的反左运动里伺机报私仇。我因袭理性,寻觅较高尚的因由和深刻的意义。那时我仍旧习惯对悖理讲求理性,在简单中寻求繁复。我会在其实大可不必时动用才智。我会想,他不会真像看上去那般狭隘乏味。不可能全是这样。他一定不只如此吧。

“其实何必呢?狭隘乏味也有郑重其事的时候。还有什么比狭隘乏味更加难以撼动的呢?狭隘乏味难道会妨碍他的精明强硬吗?会有损于他做要人的目标吗?醉心权术并不需要对于人生有深刻的认识,不需要成熟的人生观亦可当权。其实,成熟的人生观也许恰恰成了最大的绊脚石,而对生活并无成熟的体味恰是最大的好处。要了解格兰特议员,不必从他贵族的少年时代寻出些不幸遭遇来。总之,这家伙自那本来憎恨罗斯福的汉密尔顿·菲什处接任了国会的席位。菲什像罗斯福一样是哈得孙河畔的上流人士。就在罗斯福后入哈佛。菲什羡慕他,憎恨他,却因为菲什的选区包含了海德公园而最终成了罗斯福的国会议员。坚决反对美国参与二战,极蠢笨。早在三十年代,在上层人士里头,菲什第一个为那个可恶的委员会的前身做主席。典型的自以为是的沙文主义者,偏狭的混蛋权贵。这就是汉密尔顿·菲什。在1952年,重新划分这老笨蛋的选区时,布莱顿·格兰特成了他的部下。

“听证结束以后,格兰特离开三个委员和律师所在的高台,径直走向我的座位。就是他对我说过,‘我质疑你的忠诚。’然而现在他亲切地微笑着。只有布赖登·格兰特才有的那种样子,仿佛是他发明了这种和善的笑容。他伸出手来,于是,尽管这手对于我是很可憎的,我仍握了握。这只无理性之手。自然,是彬彬有礼的握手,像拳击手开赛前互碰对方的手套。而随后几天里头我的女儿洛兰都一直为此见到我就怕。

“格兰特说,‘林戈尔德先生,今天我远道来到这里,协助你证明自己的清白。我希望你能更加协力一些。就是对于我们这些同情你的人,你也仍旧把事搞得很棘手。我想让你知道,本来不是计划我带队来纽瓦克。可是我听说你要作证人,于是我要求来了。因为我想如果是我的朋友和同事唐纳德·杰克逊出面的话,对你不会有大好处的。’

“杰克逊就是在委员会里接任尼克松位子的家伙,加州的唐纳德·L.杰克逊。思想不凡,常公开这样宣称,‘对我来说,好像已经到了做或不做美国人的时刻’。带头搜捕新教神职人员中的共产党破坏分子的就是杰克逊和维尔德。对这些家伙来说此事紧迫,事关国家利益。尼克松退出委员会后,格兰特就成了委员会的智囊,为他们做重大的决定。让人遗憾的是,他也确乎不枉担此名。

“他对我说,‘比起那位加州来的尊敬的先生,我想也许我对你的帮助要大一些。不管今天你的表现如何,我仍认为我可以帮助你。我想要你知道,如果你好好睡上一晚,然后下了决心要为自己辩白的话。’

“就在那时,洛兰迸发了。她足有十四岁了。她和多丽丝一直就坐在我后面,整个会议中,她一直怒气冲冲地说话,声音甚至比她母亲还大。她发怒,她坐立不宁,几乎无法抑制她十四岁身体内的怒火。‘证明他什么上面的清白?’洛兰对格兰特议员说。‘我父亲做过什么?’格兰特慈祥地对着她微笑。他长得十分好看,那么一头银发。身材匀称,西装是最昂贵的特里普勒产品。他的举止得体,不会冒犯任何人。嗓音融和得恰恰好,富有尊严、柔和,又有男子气,他对洛兰说,‘你是忠诚的女儿。’但洛兰不会就此罢休。我和多丽丝也没想插手。‘证实他的清白?他不需要为自己辩白。他没有污点,’她告诉格兰特。‘正是你玷污了他的清白。’‘林戈尔德小姐,你离题了。你父亲有案底,’格兰特说。‘案底?’洛兰说。‘什么案底?他有什么案底?’他又微笑着。‘林戈尔德小姐,’他说,‘你是位很不错的年轻女士——’‘我是不是不错与此无关。他的案底是什么?他做过什么?他要证明什么?告诉我我父亲做过什么。’‘那得你父亲来告诉我们他做过什么。’‘我父亲已经讲了,’她说,‘而你们把他所讲的每件事都歪曲成一堆谎言,只为了让他出丑。他的名声是清白的。他在晚上可以安心入睡。先生,我不知道你如何能够做到。我的父亲和其他人一样忠心为国家服务。他知道什么是忠诚和斗争,以及什么是属于美国的。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效忠祖国的人吗?这就是他奋斗的目标吗:为了让你们坐在这里将他的名声抹黑?给他身上泼污水?这就是美国吗?你们所说的忠诚?你为美国做了什么?社会新闻专栏?就这么美国化的?我的父亲秉持原则,正派的美国原则,而你们才不要想就去毁了他。他到学校去,他教孩子,尽全力工作。你们应该有一百万个像他这样的老师。这就是问题所在吗?他太优秀了?就为了这个,你们要编造他的谎言吗?别碰我父亲!’

“格兰特仍未回答,洛兰喊道,‘怎么了?你高高坐在上头的时候有那么多话要说。现在你却哑口无言了?紧闭嘴巴了。’就在那时,我把手盖在她的手上,说,‘好了。’接着她朝我发火了。‘不,还没好。不会好的,除非他们不再这样对你。格兰特先生,不打算说点什么吗?这就是美国吗:对十四岁的人就缄口不言?就因为我没有选举权。是这么回事吗?哼,自然我绝不会投票给你或者你那帮烂朋友!’她哭了,就在那时格兰特对我说,‘你知道怎么找到我。’然后他对我们三个微笑了一下,动身去华盛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