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10页)

“可是,几周过去了,艾拉越来越不相信我说的是对的,多丽丝也这么认为,内森,也许我是不对。也许,如果他为了自己所算计的原因回到伊夫身边,她的光环,她的声望,她的关系可以合力挽救他和他的事业。这是可能的。可是靠什么来从这场婚姻中挽救他呢?每天晚上,洛兰回她房间以后,我们就坐在厨房里,我和多丽丝一遍遍讨论同一个理由,艾拉就听着。我们聚在餐桌旁喝茶,多丽丝会说,‘他忍受她的胡闹也有三年了,有时候没有正常的理由,他也忍了。如今总算有个正常的理由了,那他为什么就不能再忍三年呢?不论动机如何,是好还是坏,他一直以来从没急着真正结束这场婚姻。现在做她的丈夫可能会对他有所帮助,他为什么要去这么做呢?如果他能挽回一些利益,至少他和这两位荒诞的结合就不会是白费一场力气了。’我就说,‘如果他回到这个荒诞的组合,他会被它摧毁。这关系也不只是荒诞。其中一半时间他很痛苦,不得不到这里来睡。’多丽丝又说道,‘他上了黑名单会更痛苦。’‘无论怎样艾拉最终都会上黑名单。他口不择言,再加上他的背景,他逃不过去的。’多丽丝说,‘你怎么就能确认每个人都会这样呢?整件事一开始就很不合理,没有道理——’我就会说,‘多丽丝,他的名字已经出现在十五或二十个地方了。总会发生的。不可避免。等发生了,我们就知道她站在哪一边了。不是他这一边,而是西尔菲德那边——保护西尔菲德不受他的事的影响。我说还是了结这婚姻和它带来的不幸,接受他不论身在何处终会上黑名单的事实。如果他回到她身边,他会和她打架,和她女儿斗争,不多久她就会明白过来他为什么会在那里,那会让事情更糟。’‘伊夫吗?明白什么?’多丽丝说道。‘现实似乎一点也引不起弗雷姆小姐的注意。现实何以如今倒出头了?’‘不是,’我说,‘冷嘲热讽地利用人,寄生虫般诈取他人利益——都太有辱人格。我不喜欢,也是因为艾拉做不了。他直率,冲动,直接。脾气暴躁,他做不到。等她发现他在那里的原因,她会把事情搞得更痛苦更混乱。她不必自己去弄明白——有人会为她做的。她的朋友格兰特夫妇会的。说不定他们已经做了。艾拉,如果你回去,你会做什么来改变你和她生活的方式呢?你得当个拍马屁的,艾拉。你行吗?就你?’‘他只会机灵点,自己过好,’多丽丝说。‘他做不到机灵和自己过好,’我说道。‘他永远都“机灵”不了,因为那里每件事都让他发疯。’‘可是,’多丽丝说,‘失去他为之奋斗的一切,在美国为他的信仰接受惩罚,他的敌人占据上风,这会让艾拉更疯狂。’‘我不喜欢那样,’我说,多丽丝也说,‘可是你一开始就不喜欢的。如今你在利用这个让他做你一直想要他做的事。胡说什么利用她。利用她——她就是这个用处嘛。没有利用,那婚姻还算什么?婚姻中的人被利用一百万次以上。一个人利用另一个人的地位,一个人利用另一个人的钱财,一个人利用另一个人的外貌。我认为他该回去。我认为他需要一切能得到的保护。正是因为他冲动,因为他脾气暴躁。他正身处一场战争之中啊,默里。他遭到攻击。需要掩护。她就是他的掩护。因为彭宁顿是个同性恋,她难道不是彭宁顿的掩护吗?眼下就让她做艾拉的掩护吧,因为他是赤色分子。让她为什么事派点用处吧。我看不出有什么反对的理由。他扛过那架竖琴不是吗?他为她做了他能做的。现在让她做她能为他做的事吧。如今,运气使然,纯粹出于环境需要,这两个人最终总算能做点除了抱怨艾拉和相互争斗以外的事了。她们甚至不需要有此意识。不需付出努力,就能帮上艾拉。这又有什么错呢?’‘他的荣誉有问题了,错就在这里,’我说道。‘他的正直就有危险。这都太让人羞愧。艾拉,我和你为加入共产党的事吵过。为斯大林和苏联吵过。我和你争论但于事无补:你对共产党很忠诚。那么,这种折磨就是忠诚的一部分。我不愿想象你奴颜婢膝的样子。也许是到了丢弃所有羞辱人的谎言的时候了。这婚姻是个谎言,那政治党派也是个谎言。两者都使你大大小于真实的你。’

“辩论持续了五个晚上。五个晚上他都沉默不语。我从没见过他这么沉默。如此宁静。最后,多丽丝转过来对着他说道,‘艾拉,我们能说的就这些了。每件事都讨论过了。这是你的生活,你的事业,你的妻子,你的婚姻。是你的广播节目。现在该你来决定了。看你的了。’他说,‘如果我能守住我的岗位,如果我能不被扫到一边丢进垃圾桶,那么我就不必坐在这里担心我的正直问题,而是为党做得更多。我不担心丢面子,我担心的是有战斗力的问题。我想做事情。我要回到她身边。’‘这行不通的,’我说。‘可以的,’他告诉我。‘如果我脑子里清楚知道我为什么在那里,我就会确保它行得通。’

“就在那晚,半小时或四十五分钟以后,楼下门铃响了。她雇了辆出租车开到了纽瓦克。她的脸憔悴,像鬼一样。她跑上楼梯,看到多丽丝和我一道站在楼顶过道上,她脸上闪过一个微笑,是演员在现场能露出的那种笑容——好像多丽丝是个影迷,等在电影厂门外,就为了抓拍一张照片。接着她从我们身旁过去,艾拉就在那里,她又跪下了。又像那晚在木屋里一样惊人的动作。又是哀求。一遍遍重复,滥施恳求。贵族式矫饰出来的庄重,这种荒谬,不觉尴尬的行为。‘我恳求你——不要离开我!我什么都可以做!’

“我们聪明伶俐刚刚绽放青春的小洛兰原来在她的房间做作业。她穿着睡衣出来到客厅和大家道晚安,却看到就在她自己家里,站着这位明星,她每周都在《美国广播剧院》上听她的节目。这位情绪激动的名人正毫不掩饰地展露她的生活。在我们家客厅地板上上演了一个人内心最深处所有的纷乱和伤心。艾拉让伊夫站起来,可当他试图去扶起她,她就抱住他的腿,发出的哭嚎声让洛兰张大了嘴。我们带洛兰去罗克西影院看过舞台剧,带她去过海登天文馆,我们开车去过尼亚加拉大瀑布,可是说到奇观异景,这是她童年的顶点了。

“我过去跪在伊夫身旁。好吧,我想,如果他想做的是回去,如果这是他还嫌不多的,他就要得到了,很明确。‘好了,’我对她说。‘来,起来吧。到厨房去,给你弄点咖啡吧。’就在那时伊夫抬起头,看到多丽丝一个人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她本来在读的那本杂志。多丽丝穿着卧室里的拖鞋和家居装束,样子要多平常有多平常。我记得她的脸上一片空白——当然是惊呆了,但绝不是嘲笑。然而,单是她在场就是对伊夫·弗雷姆演出的这出高雅戏剧开了火,那可就是伊夫的生活,她竟对此提出了质疑。‘你!你看什么呢,你这丑恶的歪身子的小犹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