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亲吻节(第2/13页)

罗斯玛丽最终还是永远地离开了他,她长时间待在外面,回家最多只待一天。她说妹妹吉娜病势沉重,需要她照料。

事情的真相是罗斯玛丽和她妹夫搞上了,有谣言说他俩在合谋毒杀吉娜。更为明显的事实是:罗斯玛丽待着照料吉娜的时间越长,吉娜的健康状况就越差。

如果吉安尼暗示罗斯玛丽在去她妹妹那里时带上弗朗西斯卡,就会即刻招来一顿臭骂。

“你爱你的女儿吗?我每次走进这个家都冒着生命危险。你这个做父亲的真可耻,你想害死我们俩?害死我和弗朗西斯卡?”

她的正义之火飙得老高,她开始摔盘子了,吉安尼只好求她住手。罗斯玛丽不停地摔着盘子,直到吉安尼满脸是泪地跪在地上,弗朗西斯卡也哇哇大哭起来才罢手。

“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你这个畜生。为了仅有的妹妹,我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而你时时刻刻只想着你自己。真可悲!”

她夸张地抱起弗朗西斯卡,把她哄安静了,然后对吉安尼说:“对不起,亲爱的,吉娜真的很需要我。”随后,她把弗朗西斯卡递还给他:“我不在的时候还有小橄榄陪着你呢。”

她在他额头上印上一个湿漉漉的吻,在后门口稍作停留,眨眨眼,送去一个飞吻,就走掉了。

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家庭生活。罗斯玛丽到底有没有加快她妹妹的死亡,我们永远也无法知晓。吉娜死后,罗斯玛丽仍然待在她妹妹家——“处理善后事宜”。

葬礼结束后,罗斯玛丽还是没回家,虽然穿上了丧服,但她还是待在那里。有传言说她和宾(她妹妹那个有私人收入、一生中没上过一天班的美国丈夫)已在共用一个卧室了。

没过几年,罗斯玛丽也死了。那段时间,葬礼一个接着一个,派兹托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他认为葬礼比婚礼更让人振奋。

当年吉安尼得知罗斯玛丽怀孕的消息时,她正出门在外。她给他寄了一张明信片,上面写着“喜得贵子”。这张明信片让他摸不着头脑。明信片上画着一个背着一大捆柴火的老妇人,她用一根木棍支撑着自己,看上去像一个驼背的人,驼峰是木头的。

吉安尼去了阿马莱托的小酒馆,问他要不要一起喝一杯。有什么喜事?我刚发现我要做父亲了。阿马莱托给他倒了杯威士忌,威士忌烧着他的喉咙,非常舒服,阿马莱托又把他的杯子斟满。吉安尼慢慢呷着第二杯酒,感到肚子里面暖烘烘的,像有一只婴儿温软的小手在他体内缓缓张开。他站在吧台旁边呷着威士忌,除了高兴,还有点儿想哭。

吉安尼坐在床上,迷失在了自己的回忆里,他知道,他此生再也不会去参加亲吻节了。

痉挛树皮

西娃娜几周前就开始惦记着去亲吻节,她还从来没去过呢。但她醒来后发现她的身体背叛了她,她躺在那里,为爬不起来而诅咒着自己,但还是振作不起来。她的例假提前来到了,她精疲力竭,肚子在痉挛。她全身没有一丝生气,以至于她发誓说这些血是从她的肾脏里流出来的。

她母亲来例假时总是极度郁闷,西娃娜继承了母亲的这个毛病。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挫折感让她不停地大声咒骂自己。对自己说她在浪费自己的才能,她完全可以在大学或是中学里教授历史,结果却窝在一个偏僻的小镇上修盘子,和肥猪吉安尼在面包房里虚度时光。然而,她在学习过程中无意接触到了那些对人类邪恶本性和灾难的记载和描述,那些有关饥荒的传说,疾病导致的痛苦和死亡,女人被砌进墙里,无用的老人被亲人活活打死,人们因饥饿难忍而吃掉自己的胳膊等等,学到的这些历史让她的心情变得更糟,很遗憾自己没有怀着一颗平常心来阅读它们。

她曾期望搬到巴切赖托能改造自己,但是她沮丧地发现她还是原来的她。她硬撑着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进卫生间,翻箱倒柜地想找出点什么来减轻自己的痉挛。她找到一小袋草药,里面有蔓荆子、痉挛树皮和假独角兽根——她本来打算把这些东西送给弗朗西斯卡,但忘记了。她心里犯着嘀咕,觉得自己对那个女孩疏于照管,没有给予她更多的帮助,有点儿内疚。后来她又去看过弗朗西斯卡三次,每次去她都不在,庆幸的是派兹托索也不在,但她还是为没能见到弗朗西斯卡而担忧。在第三次努力失败后,她发现自己不再愿意去那里了。她本想留张纸条或者一件小礼物,但最后什么都没做就回家了。

想到自己的疏忽,她有立刻去见弗朗西斯卡的冲动,但她一丝力气都没有,她痉挛的肚子和腿绝不可能让她完成这段路程。熬上痉挛树皮汤药以后,她回到了床上。

她母亲曾告诉过她痉挛树皮的用处,它是修士们用来压抑性欲的一个偏方,所以有人叫它“修士的胡椒”。女人服用它有助于受孕,同时也能减轻流血时的疼痛。

她仰面躺着,双手放在肚皮上,感到自己正在逐渐衰老。想起那次在面包房里,当时她正骑在吉安尼的身上,吃惊地发现弗朗西斯卡正瞪大眼睛看他们表演。她后悔自己没能早一点留意那个女孩,而是直到她父亲开始进入一个戏剧性的高潮时才发现了她。他们结结巴巴地解释说,这是男人和女人在表达他们对对方的爱,可他们发出的喊叫声却像是要杀了对方,这能解释清楚吗?

西娃娜听见自己因尴尬和头脑混乱而发出的呻吟,怀疑自己对女孩的关心只是出自内疚,或是一种矫正自己童年经历的企图。她给她讲子宫帽和鸡巴,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她有向女孩传授这些知识的权利吗?有不传授的权利吗?她对自己说,如果弗朗西斯卡需要帮助和陪伴,她会找上门来的。也许弗朗西斯卡只需要一个用自己的方式认识世界的机会,不需要她父亲女朋友的骚扰?

她希望能像关掉一盏灯一样把脑子里的思绪熄灭掉,感到大脑已变成一个用来击打自己的铁锤。她试图说服自己,该给弗朗西斯卡的帮助她都给了,只不过不是很成功。她的痉挛树皮汤熬好了。咽着微微发苦的汤药,她几乎对自己身体的疼痛和虚弱感到庆幸,这让她可以把自己的责任放在一边,认为以她现在的样子,一点有用的事情也做不了。她拉上被单盖住头,强迫自己睡觉,忘掉亲吻节,不再纠缠于她惦记的那些东西。

亲吻节

斯泰法诺·科斯塔正在打理一堆石块,他要用这些石块砌一面墙。这门手艺是从他父亲那里传下来的,尽管他父亲晚年不再砌墙而改做石头马赛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