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的童年即将结束(第3/9页)

“神父,从那以后……我怎么说好呢?”

派兹托索又点了点头,咕哝道:“继续,我的孩子。”

“我失去了一只手……然而,从那时起,这个世界向我显示了它无比丰富的一面。我从来不知道世上会有如此的疼痛、如此痛苦和丢脸的事情。但是,但是……”他看着所有人,他们都伸长了脖子,脑袋跟着他转,“但是我不得不说,我从来不知道世上会有比这了不起的安宁,了不起的快乐。”

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坐了下来,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讲话。想知道这一点的远不止他一人。

“刚才这个人并不是个圣徒,”派兹托索说,“但是他的勇气,还有他宽容的胸怀值得敬佩。”

派兹托索有点儿糊涂了,他一般是不夸奖别人的。

科斯塔用一根长绳子把那只石膏手吊在脖子上,像是背负着一个十字架。当他站起来的时候,派兹托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无法否认这个难以置信的事件中包含的真谛。他的教堂怎么了?它所储藏的噩梦成真了?他知道藏尸室就在他脚底的地板下面。这个脖子上挂着一只手的家伙想干什么?太神经了。派兹托索吸了口气,闻到了来自他衣服和他教堂里的霉味。

“一只手值天堂里的一年,一只脚也一样,一根头发值一分钟,就这样。一条完整的腿……”

他在那里停住了。一条好腿到底值多少?半生?这在天堂里又是多久呢?牺牲一个身体够不够在那里住上一辈子?

艾米莱瞟到了弗朗西斯卡的一个表情,微妙的表情,薄薄的嘴唇,严厉的目光,令人难以捉摸。她在挑战他继续往下说。他能不接受这个挑战吗?

他揪住自己的一根头发,感到它绷紧了,头发脱离头皮时产生一阵轻微的刺痛。他享受着这么做的威严,自信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令他沮丧的是他,看见弗朗西斯卡站起身来,毫不迟疑地从头上揪下了一大把头发。

难道这就是她挑战他的方式?他已经把众教徒握在手心里了,现在这个权威却微妙地转移到了年轻的弗朗西斯卡手里,握在她手中的头发就像是一串教徒的头颅。

他一点也不喜欢眼前发生的事情。怎样才能把大家的注意力转回到他身上来?他闭上眼睛开始祷告。

派兹托索双手伸向天空。他唱颂了一声,然后把手指戳向自己的眼睛,伴随这个动作的是一声“万能的主啊”的尖叫声。整座教堂在这声尖叫中炸开了,所有人都在喊叫,叫成了一个声音,他们的喊声像是生育世上第一首圣歌时产生的阵痛。

单腿的麻雀

苉雅醒来后发现,她最大的忧虑被证实了。她动不了了。她的腿和后背凝结成一块,整个人好像都变成了她身体上最不善于表达的部分——一条木头腿。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科斯塔在床边留了张纸条,上面只有几个字:“很快就回来!”签名是写在一个圆圈里的“S”。床头还放着两份报纸。几点了?她看了看窗外,街上强烈的光线清楚地表明新的一天已经开始。她能看见市政大厅建筑上的大钟,马上就到中午了。她打着哈欠叹了口气,做好最坏的思想准备后,拿起一份报纸,随手翻了起来,一直翻到瞅见自己的照片和名字。她战战兢兢地读起第一篇评论。她最大的担心被证实了。别人连她的名字都写错了,“苉雅·萨内妮”。唉,也许这反倒是稍微值得宽慰的地方。

她认真看了几行,剩下的就是扫了几眼,然后把报纸扔在了地上。“坏事传千里。”她大声说完这句话后又坐回到床上。天哪,浑身酸疼得啊!她需要按摩,需要温泉浴和桑拿,需要洗个香油澡,她想着科斯塔,想着他扎人的胡楂儿在她皮肤上留下的刺痛。她的潮湿泄露了她的心声,她梦呓般地说道:哦,真想再操那个家伙一次!

一只小鸟啄着自己映在窗户上的影子:对称的喙和腿,这只小鸟单腿站立,扑打着翅膀,一场跳给自己看的小圆舞曲。

苉雅喝了口放在床头的剩水,让人满足的潮湿顺着嗓子流进肚子。一只单腿的麻雀。

在自己喜欢的那种半醒半睡状态下,她闻到了空气中残留的性的气味,那是她的香水味和她可爱的臭男人身上气味的混合。她用手在肚皮上擦了擦,精液形成的碎片像爱人落在床上的头屑一样散去,体内芳香的气味来到了外部世界,闻上去是那么温柔,那么淫秽。

她把腿从床上甩到地下,屁股越过堆成一团的被子。一切都将始于此刻,她心想,我的一条腿已经接触到地面,而我却站不起来,走不了路,这还是第一次。

没用。她的腿一点力气都没有,肌肉像运转过度又没有加油的马达,卡住了。

奶奶的,看来我要爬着去给自己煮杯茶喝了,像一条蜥蜴,最好再吐吐舌头。天哪,我把小指头塞进他屁眼的时候,他一下子兴奋起来。纳闷这股劲儿是从哪儿来的,眼看已经没力气了,却一下子就被点着了。神奇极了,这根小指头竟有这么大的威力,不过闻起来有点儿臭。

滚烫的茶水烫着了她的嘴,她不得不把茶水吐回到杯子里。她分外小心地呷着茶,拿起第二份报纸。

“苉雅·詹内绨的‘岩石’昨晚首演。詹内绨重新定义了舞蹈,她是一杆人造标枪,用一条腿做到了其他舞蹈家两条腿都做不到的事情。她将自己投射出去,像一支飞镖一样穿越时空,戛然而止,回归静态。‘岩石’是她的凯旋仪式!”

评论很长,苉雅一遍遍地读着,直到茶水都凉了,水面上浮着一串细小的泡沫。她放下杯子,水溅到了桌子上,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她不知道这篇评论让她觉得好受了些,还是更难受了。它以一种滑稽的方式让她害怕。这就是她在跳舞前感受到的那种恐惧的第二波来袭吗?还是一次全新的震颤?她想沿着过道往回跑,一头栽倒在床上,再把枕头压在头上,知道自己永远也无法跑起来了,得一路爬过去。

猪舍圣母

弗朗西斯卡无法把派兹托索梦中的图像从自己脑子里赶出去,好像她已经把它吸进肚子里消化掉了一样。她可以看到她的无头玛当娜34,让人联想到古代那些被砍掉头的雕塑,还有它们的头、手臂和腿。这是派兹托索皈依者全体的集合,她心想。她停在那里,挠着头,用纤细的手指感受着自己柔软的头皮。她曾揪下自己的头发,只一小撮,这让艾米莱和她本人都大吃一惊。想起他用手指戳向自己眼窝的举动和教堂里的尖叫声,她仍然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