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4页)

我们进入了平原另一侧的城镇,道路两旁绿树成荫,往上陡然上升,尘土飞扬,然后穿过正在旧城墙外建造的新城区,道路变得平整了。我们经过了斗牛场,那是一片高大的建筑物,墙体呈现白色,在太阳光下显得非常坚固,接着我们从一条小巷驶入了一个大广场,车子停靠在蒙托亚宾馆门前。

司机帮我们把行李拿下车。一群小孩围着车子好奇地打量,广场上真够热的,不过绿树成荫,旗帜悬挂在旗杆上,广场周围是拱廊,如果要出去,走在拱廊的荫下,倒是挺舒服的。蒙托亚见到我们很高兴,同我们一一握手,给我们安排了可以看见广场的房间,接着我们料理了下个人卫生,走下楼到餐厅吃午饭。司机也留下来吃了饭,饭后,我们给了他工钱,他便开车回巴约讷了。

在蒙托亚宾馆有两个餐厅,一个在二楼,可以看见广场,另一个则在比广场低一层的地方,有一扇门通往后街,清晨牛群就是经由这条街跑到斗牛场去的。在这底层的餐厅总是很凉爽,我们在那里好好地享用了一顿午餐。人们在西班牙吃第一顿饭总是不免震惊,我们吃了几盘开胃菜,一道蛋做的菜、两道荤菜、几盘蔬菜、沙拉、甜点,一应俱全。所以,你得大口喝酒,这样才能把食物吃下去。罗伯特·科恩想要说,他不想要第二道荤菜,可是我们没有给他翻译,所以女服务生给他端来了另一道菜,好像是一盘冷肉。自从我们在巴约讷会面之后,科恩总是显得非常惴惴不安。他还不知道,我们是否已经得知了布蕾蒂同他一起去了圣塞巴斯蒂安,这让他非常窘迫。

“哎,”我说,“布蕾蒂和迈克今晚就会到了。”

“我看他们不一定会来。”科恩说。

“怎么不会来?”比尔说,“他们当然会来了。”

“他们总是不守时的。”我说。

“我倒是认为他们不会来了。”罗伯特·科恩说。他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种高人一筹的气势,这惹恼了我们。

“我赌五十比塞塔,他们今晚就会到。”比尔说。他生气的时候总喜欢赌上一把,所以经常赌得不理智。

“我接受,”科恩说,“很好。杰克,你做证人。五十比塞塔。”

“我决不食言。”比尔说。我见他真动怒了,所以想让他消消气。

“他们来,肯定会来,”我说,“但是可能不在今晚。”

“想反悔吗?”科恩问。

“不!我为什么要反悔?如果你没意见的话,把赌注定为一百比塞塔吧。”

“好。我接受。”

“够了,”我说,“再加上去的话,我得做个账簿了,到时候可要给我工钱哦!”

“我没有异议。”科恩说。他笑了笑。

“反正你打桥牌的时候也会把它赢回去。”

“你还没赢呢!”比尔说。

我们走了出去,绕着拱廊的荫翳下,步行到了伊鲁弗拉咖啡馆喝咖啡。科恩说他要去别处刮刮胡子。

“喂,”比尔对我说,“你说那场赌我有胜算吗?”

“你没多少赢面。他们去哪里也从来没准时过。如果他们的钱没准时到的话,可以肯定地说,他们今晚到不了。”

“我一开口就后悔了。不过我非得教训教训他。我觉着,他这人不坏,但是怎么能弄到这些内情呢?迈克、布蕾蒂和我们商定好来南方的。”

我看见科恩从广场走过来。

“他过来了。”

“得让他改一改那副颐指气使的态度和犹太人的习气。”

“理发店关门了,”科恩说,“四点钟才会开。”

我们在伊鲁弗拉喝了咖啡,坐在舒坦的藤椅上,从大广场的拱廊阴凉处,朝外面看。过了一会儿,比尔走回去写几封信,科恩去了理发店。理发店仍未开门,所以,他决定去宾馆洗一个澡。我坐在咖啡馆外面,然后去城里溜达了一圈。天气非常炎热,不过我走在街道有荫的一边,穿过市集,又愉快地看了一遍这城市。

我来到市政厅,找到每年给我订购斗牛比赛车票的那位老绅士,他已经收到了我从巴黎打过来的钱,续订了门票,所以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他是档案保管员,城里所有的档案都放在他办公室。这和本故事无关。不过,反正他的办公室有一扇绿色的羊毛毡门,还有一扇大木门。当我走出去的时候,我把他留在身后,坐在汗牛充栋的档案卷之中,我关上了两扇门,当我走出大楼的时候,服务员把我拦住,给我掸了掸外套上的灰尘。“您准是坐过汽车吧!”他说。衣领后面和双肩上部沾满了灰色的尘土。

“从巴约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说,“从您身上的尘土,我就知道您坐了汽车。”

于是,我给了他两个铜币。

在街的末端,我看见了一座大教堂,便走了上去。我第一次见这种大教堂的时候,觉得它外观丑陋,不过现在我倒是喜欢上它了。我走了进去,里面光线昏暗,高而挺拔的梁柱,人们在祈祷,有香火味,有一些大而美观的窗户。

我屈腿跪下,开始祈祷,为我能想得到的所有人祈祷,布蕾蒂、迈克、比尔、罗伯特·科恩和我自己,还有所有的斗牛士,为那些我喜欢的斗牛士一一祈祷,其他人就混在一起祈祷,然后我再为我自己祈祷一次。当我为自己祈祷之时,我发觉自己有点昏昏欲睡,所以我祈祷所有的斗牛赛都精彩,这次假日玩得尽兴,我们能钓上鱼儿。

我琢磨着,我还可以为什么东西祈祷,然后我想我希望发点财,所以我便祈祷我将来大发一笔。接着,我便思考,我怎样才能赚到这笔钱,赚钱又让我想到伯爵,我又开始思索伯爵在哪儿,自那晚在蒙马特一别之后,就再没见过,心中不免遗憾,还想起布蕾蒂告诉我关于他的那些好笑的事情。我就这么一直跪着,额头靠在前面的木头上,我一边祷告,一边想着自己,心间有丝羞怯,为自己是个如此拙劣的天主教教徒而懊丧,不过我又意识到,我对此也毫无办法,至少是现下这会儿,也有可能永远如是。但是,不管怎么说,天主教确是一种伟大的宗教,我只愿自己有颗虔诚的心,或许下次我再来时就会有的;接着,我走出了教堂,站在教堂的台阶上,外面阳光灼烈,右手的食指和拇指依然潮湿,我感觉它们在太阳下慢慢变干。阳光热辣猛烈,我靠着几栋建筑物穿过马路,沿着小巷朝宾馆往回走。

那晚吃饭的时候,我们发现罗伯特·科恩已洗好了澡,刮了胡须,修剪了头发,用洗发液洗了头,而且还在头发上涂了些什么东西,让头发往后下垂。他忧心忡忡的,而我没想过去宽他的心。从圣塞巴斯蒂安开来的火车预定九点钟到,如果说布蕾蒂和迈克要来,一定是坐这趟车了。八点四十的时候,我们晚饭还没吃到一半。罗伯特·科恩便从桌边站起来,说他要去车站。我说我同他一起去,就为了逗弄他一番。比尔说不吃完饭,是会遭诅咒的。我说我们马上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