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关于关注现实的形式模式(第3/3页)

我们生产出机器,机器以非人道的现实压迫我们,使我们同它的关系成为一种令人不快的关系,同时这也使我们通过它同世界建立的关系成为令人不快的关系。工业设计似乎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将美和实用性融为一体,重新给我们以合乎人道的、适合于人的需要的机器。一个搅拌器、一把刀子、一台打字机,都在一系列令人愉快的关系范围内表现出它们的使用的可能性,让人愿意用手触摸它们、抚摩它们、使用它们:这就是解决办法。人和他的职责和谐地融为一体,同使他可以完成职责的工具和谐地融为一体。但是,面对这种乐观的解决办法又出现了道义的觉悟和习惯批判者们的觉悟:工业现实掩盖了对我们的压迫,要我们装作愿意向压榨我们的机器投降的样子来使我们忘记这种压迫,好像我们喜欢这种关系,而实际上这是矮化我们,使我们成为奴隶的关系。于是,我们想要找到一种解决办法。为了让我的同类们了解,他们用打字机写作,但这一工作不属于他们自己,因而会使他们成为奴隶,那么我就必须创造出使用起来不方便的、暴躁的,使用起来令人感到厌烦的机器,来使那些使用机器的人感觉到这是对他的健康的危害吗?这种想法是不健康的,是疯子的梦想,这是毫无疑问的。我们可以设想,这些东西是被这样的人所操纵的,这些人已经不再是为外部势力而劳动,而是为了自己和共同的利益而劳动。那么是不是物就体现了形式与职责的和谐一致呢?当然也不是这样。这时,这些人也必然会落到懒洋洋地工作的地步,正像他们不可能直接屈服于物的迷惑力一样;正像他们不会屈服于这样的诱惑力一样,由于这种诱惑力,他们在完成自己的职责时会忘记自己也会成为工具,将职责轻易地融入进去的工具,他们不可能这样,也就不可能直接感觉到共同的利益。最新式的汽车款式现在成了一种神话般的象征,这一象征能够分化我们的任何道义能量,能使我们迷失于拥有一种代用品的满足感之中。但是,如果我们设计一个集体的、计划性的社会,在这一社会中,人们劳动以使每个公民都拥有一辆新型汽车,最后的解决办法仍将是同样的解决办法,仍然是在惯常的思考中默认这样一种方式:集中我们的经验,使我们不能集中于未来的目标而分散和消耗我们的能量。

我们必须注意,所有这些都是异化,而且这是不可避免的。当然,一个更人道的社会的梦想是如下这样一种社会的梦想,在这个社会中,大家和谐地共同劳动,以便能有更多的药品、更多的书籍、更多的最新款式的汽车。但在每一种社会中,可以感觉到所有这些都是异化的,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补救的,西海岸的垮掉的一代和在马雅科夫斯基广场的个人主义和颓废主义的抗议活动这两种平行的经验都证明了这一点。

现在,虽然那些毫无保留、毫不妥协地进行抗议的人们都本能地认为自己是知识分子,但如下疑问是有道理的:垮掉的一代是不是错了,伊夫图森科的信徒们是不是也错了——他们在法律方面错了,尽管他们在历史上也起到了他们有益的作用。

确实,很多人的抗议将挽救办法缩减为一种对自己的空虚进行思考,有人让我们也这样做,因为寻求解决办法将是同现实局势同流合污,是同我们无法行动的局势同流合污。但可以挽救我们的则是实实在在地深入到局势当中:人们劳动,生产大量物品,最终异化于物品,接受这些物品,关注这些物品,在改变这些物品的意义上,而不是在否定这些物品的意义上拒绝这些物品,以便求得解放。也就是说,这样做时也知道,在改变的过程中会重新面对需要解决的局面,重新面对屈服于新的具体的改变了的现实的危险。是不是可以认为这是更为人道、更为积极的前景呢?

用黑格尔的话来说就是,人不能把自己关闭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之中,他必须在行动中外化,在这样做时异化于自己的内心世界。但是,如果不这样做,如果不保留自己的精神的纯洁和绝对的独立,就不可能获得拯救,就会被否定。因此,如果拒绝同我们的活动创建的客观局势妥协,就不可能战胜异化的局面,因为客观局势是我们人类生存的唯一条件。存在着拒绝承认这一点的意识,这就是优美的灵魂。但是,优美的灵魂又会遇到什么事?

“意识就成为它最贫乏的形态……自我意识缺乏外化的力量,缺乏力量把自己变为事物并承受住存在。自我意识生活在恐惧中,深怕因为实际行动和实际存在而玷污了自己的内在本心的光明磊落;并且为了确保内心的纯洁,它回避与现实接触,它坚持于无能为力之中,认为自己无力拒绝它那尖锐化到了最终抽象的自我,无力给予自己以实体性,或者说,无力把自己的思维转化为存在并无力信赖思维与存在的绝对差别。它自己所创造的空虚对象,于是使它充满了空虚感需要来填补……在它的诸环节的这种透明的纯洁性中,像习惯上所说的那样,它就变成一种不幸的苦恼的所谓优美的灵魂逐渐熄灭,如同一缕烟雾,扩散于空气之中而消失得无影无踪……优美的灵魂于是就处于矛盾之中,处于坚持不移的对立的直接性之中,这里所说的矛盾,是指它的纯粹自我与纯粹自我之必须外化为存在和必须转化为现实这个必然性之间的矛盾。这里所说的直接性,是指对立中的直接性,这种直接性是发展到了纯粹抽象程度的对立中的唯一沟通和解的中项,是纯粹存在或者说纯粹虚无……因此,优美的灵魂由于意识到了它的这种没有得到和解的直接性中的矛盾,就使精神错乱陷于疯狂,并且忧伤憔悴抑郁而死。”[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