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伊甸园语言中美学信息的诞生(第4/5页)

夏娃想要变得更能显出自豪。她的想法是以新的方式创立形式与内容之间的暗地里的对应,从这种对应中又产生了新的矛盾。比如,可以组成这样一种组合,像一个小网一样,在其中每个字母都由语义上对立的组合组成。但是,要实现这样的“具体的诗”,就需要非常精致的拼法,但夏娃不会拼。亚当占了上风,他想出了一个更含糊的组合:

BAA-B

中间那个小横是什么意思?如果是个空格,那么他说的就是“坏的”,只是有点儿犹疑;如果那个空格是满的(被某种噪声掩盖),那就不能不包含着另一个A,于是,他指的就是“苹果”。这时,夏娃发明了她的“歌唱式朗诵”,或者说是音乐剧,也可以说是伊甸园的朗诵剧。于是她说:

ABBBA

在这里,声音在最后那个B上停顿了很长时间,声调也提高了。这样一来,不知道她唱的是ABBBA(蛇),还是将最后的B重复了一次,成了“美的”。这时,由于语言向亚当表现出如下一种可能性而使他感到心烦意乱,这种可能性就是,它会产生含糊和陷阱,于是他极力将自己的焦虑不是集中于语言及其陷阱上,而是集中于上帝的嘱咐的意思上。他的“是还是不是”不能不具体地体现为“可吃/不可吃”。但他在唱出来的时候被节奏所征服,语言在他手里变化,他听任它自由变化:

ABA BAB

ABA BAB

ABA BAB BAB BB BA

BBBBBBAAAAAABBBBBB

BAAAA

AA

亚当的诗成了词汇的自由的“力达舞”。但是,亚当发现,他发明了一些错误的词,与此同时他也很清楚地了解了另外一些词为什么正确的原因。现在他看清了他的法则(X、nY、X)中所包含的生成规律。只有在他打破法则时,他才能懂得法则的这一结构。这时,他问自己,最后一行诗是不是不符合语法而太自由了,他在这样问自己的同时也就懂得了,这AA是可以存在的。于是他问,为什么法则容许它存在。于是他回头去想BAA-B,去想当时面对那个小横时提出的问题。他发现,在他的法则中,一个空格也可以是充实的;他发现,原来他认为不合规则的AA组合(BB组合也一样)事实上是正确的,因为规则(X、nY、X)并不排除那个n可以是零。

亚当在怀疑法则的结构时,也就是在打破这一结构时,弄懂了法则的结构。而且,他完全弄懂他必须服从的法则得以产生的铁的规律时,他也就懂得了,他可以提出另一种规律(比如nX、nY、nX):这样一来,前面第四行的诗BBBBBBAAAAAABBBBBB也就是正确的。他在打破法则时懂得了法则的所有可能,发现他自己是法则的主人。刚才他还认为是神在通过诗说话,现在他发现了符号的随意性。

这样一开了头之后他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他把这套他发现自己是其主人的“疯狂的装置”拆开、再组合,组成最荒唐的组合,欣赏着这些组合而自娱自乐。自己为自己歌唱这些组合,一唱就是好几个小时:他构筑了元音的音色,调节形式和每个辅音的运动,幻想着发现一个诗意的动词,这一动词迟早有一天将可以运用于所有的意义。他希望能写一本书,对神秘的大地做出解释,说出“一个苹果”,摆脱阴阳界的河忘川,在那里,他的声音像是有了某种形象,因为那是同已知的花萼都不相同的东西,那声音像是音乐轻轻飘起。这样的想法很甜蜜,所有的苹果树都已不存在——这是暗示,这是梦想,甚至觉得成了先知。这样毫无节制地行动,活动的结果慢慢代替了它的主导者,诗的朗诵者消失了,剩下来的是他的作品,像创造者上帝一样,他只关心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

五、内容的形成

在此之后,亚当平静下来。在疯狂的试验中,他至少弄明白了,语言的秩序并非是绝对的。因此他自然会开始怀疑,语义的文化世界的标示搭配也不是绝对的,这种搭配在(二)当中就是(在他看来,在我们看来也是一样)“法则”。最后,文化元素本身也成了问题,即按照法则同已经被打破的那些组合相搭配的那些文化元素也成了问题。

亚当现在开始考虑内容形式的问题。谁说蓝的是不可吃的?于是由语义文化世界转向了实际经验世界,这时又遇到了传达物这一问题。他拿起一个蓝色的浆果吃起来,发现很好吃。于是,他甚至从果汁(红的)所得到的经验中又发现,水(蓝色的)是可以饮用的,于是他对此着了迷。他回头又想起了在(ABBBBBBA)中进行的试验所产生的怀疑:有各种各样的红,有血的红色,有太阳的红色,有苹果的红色,以及鹰爪豆的红色。亚当对内容进行了细分,发现了新的文化分类(也是新的感知现实),对此他不得不赋予它们新的名称(发明一些名称很容易)。他组成很多复杂的组合,以便给这些新的类别命名,形成一些陈述,以便以确定的判断来表现所形成的经验,然后又通过符号学的判断使之归入扩展的法则之中。语言使他充实起来,语言扩大了他的世界。显然,无论是语言还是世界都不再像(一)时那样那么和谐,那么单义。但他现在并不再害怕法则中所隐藏的一系列矛盾,因为一方面这些矛盾促使他重新审视他赋予世界的形式,另一方面促使他利用这些矛盾,以便从中得出诗的效果。

作为这一经历的最后结果,亚当发现,秩序并不存在,它只是无秩序随时随地达到的可能的稳定状态中的一种状态。

无需赘言,在夏娃的邀请之下,亚当也吃了苹果,以便得出这样一种判断:“苹果是好的”,至少是重新确立平衡,即在禁令之前法则所确定的平衡。但是,在我们达到的这一阶段,这一事实是微不足道的。亚当在第一次小心翼翼地玩弄语言时走出了伊甸园。在这一意义上我们说,上帝以一个禁令的含糊性打破原始法则的明确和谐时犯了一个错误,像一切禁令一样,这一禁令也必然是禁止某种人们所向往的事。从此之后(不是从亚当真的吃了苹果之后),地上人间的历史开始了。

除非上帝没有想到这一事实,除非他提出禁令正是为了生出这样一个历史故事,或者,除非上帝不存在,禁令是亚当和夏娃自己编造的,为的是在法则中引进一些矛盾,为的是用一种自己发明的方式交谈。或者还有,除非是法则从一开始就有这样的矛盾,禁令的神话是祖先们编造出来的,为的是对这样一个如此过分的故事做出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