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第2/3页)

她很勉强地,而且是犹豫再三后才作了答,她的听众们听了半个小时后,出于客气,把它看作是一种解释,然而,在那半个钟头里,他们一点儿也看不出她突然回家的理由,也没听到她突然回家的详细情况。他们本不是暴躁易怒的一家子,即使受到冒犯,反应也不会很激烈,不会对人恨之入骨,然而,在事情的经过都说出来之后,他们觉得受到了侮辱,认为这是不可忽视的,而且在开头的那半个钟头里,还觉得是不可随便原谅的。莫兰先生和莫兰太太虽然没有因胡乱猜想而心生恐惧,然而仔细想想女儿漫长而寂寞的旅途,不禁感到这件事一定让她觉得非常不愉快;那是他们也绝不会愿意去遭的罪;而且,蒂尔尼上将对她采取的这种手段,既不光明磊落,又毫无同情心,既不像一个有教养的人,也不像一个长辈。为什么他要这样做,是什么事促使他做出这样不讲情面的举动,而且如此突然地把对他们女儿的偏爱变成了付诸行动的敌意,这是一个凯瑟琳怎么也猜不透、他们也同样不明白的问题;然而这个问题也并没有久压在他们的心头;于是在无谓地猜测了一阵之后他们说道,“这真是件怪事,他一定是个怪人,”这个结论充分表达出他们的气愤与惊讶;尽管萨拉还在饶有兴趣地思索这件不可思议的事,又是高声说话,又是不停地猜测,充满了年轻人的热情。“亲爱的,你这是没完没了地自找麻烦,”她妈妈终于说道;“跟你说吧,这件事根本就不值得去弄明白。”

“他想起有约在先,所以要把凯瑟琳打发走,这一点可以体谅他,”萨拉说,“可是他为什么不做得客气点呢?”

“我真为那两个年轻人难过,”莫兰太太说道;“他们一定很伤心;不过至于别的方面,现在也无关紧要了;凯瑟琳平平安安回来了,我们的快慰又不靠蒂尔尼上将决定。”凯瑟琳叹了一口气。“唉,”她这位很想得开的母亲接着说,“我真高兴当时不知道你路上的情况;不过既然事情都过去了,也许并没有什么大碍。年轻人自己去锻炼锻炼总是好的;你知道,亲爱的凯瑟琳,你永远是个改不了的小马大哈;可这次路上老是要换车什么的,逼得你只好多动脑子,我看你不会把东西忘在马车的兜里吧。”

凯瑟琳也相信不会有什么东西忘在马车上,并力图对自己的长进感到兴趣,可是她的情绪已很低落;想一个人静静地休息现在成了她唯一的愿望,所以当母亲建议她早一点就寝时,她就立即同意了。她的父母觉得她面色难看、表情焦虑是因为心里感到受了羞辱,而旅途又过于劳累的结果,所以跟她道晚安时,认为只要睡上一觉,一切都会好的。第二天早晨大家见面时,尽管她的疲劳并没有恢复到像他们料想得那样好,但他们仍旧一点不疑心还有更深的不幸。他们一次都没有想到过她的心病,这样对待一个第一次离家远游归来的十七岁姑娘,做父母的未免也够离谱的了!

蒂尔尼小姐相信,时间与距离对她朋友的性情会产生影响,现在情况果真如此。早餐刚吃完,凯瑟琳便坐下来准备兑现她应允蒂尔尼小姐的诺言,因为她已经责备自己与艾丽诺分手时态度太冷漠;责备自己对艾丽诺的优点或善良不够重视;责备自己对于昨天让她一个人留下忍受痛苦的情景不够同情。然而,这些感情的力量仍然没有给她的笔帮上一点儿忙;她以前写信从没像现在给艾丽诺·蒂尔尼写信这么难。这封信要写得立即可以表明她的想法、述说她的情况,可以传达谢意而无屈尊俯就之憾,言语谨慎而无冷漠之嫌,坦诚相待而无愠怒之色;这封信要让艾丽诺读了不会觉得痛苦,尤其是,万一让亨利瞧见了,她自己也不会感到脸红,要写这样一封信,是会将她所有的写作能力都吓跑的;于是,经过久久思索,经受了种种困惑,最后终于使自己相信,只有把信写得非常简短才不会出差错。于是,还艾丽诺的钱就夹在信中,除了表示谢意和由衷的祝愿之外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样交朋友也真奇怪,”信写完之后莫兰太太说道;“交得快,散得也快。事情成了这个样子真叫人不好受,因为艾伦太太觉得他们是很好的年轻人;还有你的伊莎贝拉,你真是不走运。哦!可怜的詹姆斯!唉,人要吃了亏才会长进,我希望下一回你交新朋友时,能交一些更加值得交的朋友。”

凯瑟琳急切地回答时脸也红了,“要说值得交往的朋友,谁都比不上艾丽诺。”

“要是这样的话,亲爱的,我敢说你们总还会再见面的;不要难过了。我看十有八九几年后你们有可能再碰面的;到那个时候多高兴啊!”

莫兰太太的安慰并不在点子上。几年之后再相会的希望只会让她想象在这段日子里可能发生的变化,从而使她害怕再和他们相见。她怎么也不会忘记亨利·蒂尔尼,只要想起他,她的感情绝不会比她当时的含情脉脉淡薄一点;然而他可能会将她忘却;因此在那种情况下还谈什么再相会!她想象着这样继续下去的朋友关系,不觉泪水盈眶;她母亲见这样安慰没有好效果,又想出另外一个使她振作精神的法子,建议她们去拜访一下艾伦太太。

两处房子相距也不过四分之一英里的路;她们在路上走着,莫兰太太一下子就把心里关于詹姆斯情绪沮丧的想法全部倒了出来。“我们都很同情他,”她说;“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婚约吹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他跟一个我们一点也不熟悉、而且没有一点儿陪嫁的姑娘订婚也不是一件好事;现在,既然还有这样的行为,那么我们对她就绝没有好感了。只不过目前可怜的詹姆斯受不了;不过那也不会老这样下去的;我相信,有了第一次选择的蠢事,今后他会成为一个办事更加慎重的人。”

这一番关于事态的总结性看法,凯瑟琳还能耐着性子听完;要是再多说一句,她的顺从态度就会岌岌可危,说话也就不会怎么理智了;因为没多久,她头脑里想的全是自从上一回走过这条熟悉的路以来,自己的情绪与精神有了哪些变化。不到三个月之前,她曾非常激动地怀着喜悦的期待,一天要在这条路上跑十多个来回,怀着一颗轻松、愉快、独立的心;渴望着从未经历的真正的乐趣,既不知道也不担心会有不幸的事情发生。三个月之前她领受了所有那一切;而现在,她回到家里,已经判若两人了!

她受到了艾伦夫妇的亲切接待,他们向来喜欢她,现在见她突然来访,自然会亲切友好地接待她;听说她受到了怎样的对待,他们感到非常意外,表示了极度的不满,尽管莫兰太太说起这件事来并没有夸大其辞,也不是刻意寻求他们的同情。“昨天晚上凯瑟琳真让我们大吃一惊,”她说。“她孤身一人一路上坐了驿车回来,她到上星期六晚上才得知要回家;因为蒂尔尼上将不知生出了什么奇怪念头,突然觉得留她在那里叫他心烦,差不多是把她撵出门外的。态度非常不友好;他一定是一个很怪的人。不过,她又跟大家在一块儿了,我们真高兴!眼见她不再是一个没用的可怜虫,已经很能够独立生活,对我们真是莫大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