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爱玛简直不能宽恕她,可是当时也在场的奈特利先生既没有看到惹人发火的言行也没有看到怨恨的迹象,看到的只是双方很得体的关心和令人高兴的行为,所以他第二天早晨有事来找伍德豪斯先生时,对一切都表示满意,尽管不像她父亲不在屋里时那样直率,却也说得相当明白,足以使爱玛听懂。他以前一直认为她对简不公正,现在看到她有了进步,非常高兴。

“昨晚过得非常愉快,”他刚同伍德豪斯先生谈过了必须谈的话,向伍德豪斯先生说明白了他的意思,文件也都收拾起来了,他就开始说,“特别愉快。你和菲尔费克斯小姐给我们演奏了非常优美的音乐。自由自在地坐着,整整一个晚上都同这样两位小姐在一起,时而听她们演奏音乐,时而同她们交谈,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比这更舒服的了。我相信,菲尔费克斯小姐一定认为这一晚过得愉快,爱玛。你招待得无微不至。我很高兴,你让她演奏那么多次,因为她在外婆家没有钢琴,她一定是真的弹了个痛快。”

“能听到你的赞美,我很高兴,”爱玛微笑着说,“不过我想,我招待来哈特菲尔德的客人,并不常常有什么欠缺吧。”

“对,我亲爱的,”她父亲立刻说,“我相信你是不会有什么欠缺。没有人能像你一半那样殷勤款待和彬彬有礼。要说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你太周到了。昨儿夜里的小松饼——要是只递一圈,我想也就够了。”

“对!”奈特利先生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说,“你不大有什么欠缺。不论在举止方面还是在理解方面,都不大有什么欠缺。所以,我想你是懂得我的意思的。”

她调皮地看了他一眼好像表示“我完全懂得你的意思”。不过她说出口的只是,“菲尔费克斯小姐太沉默寡言。”

“我以前就一再告诉你她沉默寡言——有那么一点儿;可是你不久就会帮她把不该有的那种沉默寡言改掉。把那出于羞怯的行为改掉。凡是出于谨慎的,都必须受到尊敬。”

“你认为她羞怯。我可看不出来。”

“我亲爱的爱玛,”说着他从他的椅子上起来,坐上一张靠近她的椅子,“我希望,你不是要告诉我你过了一个很不愉快的夜晚吧。”

“啊,不。我能坚持问她问题,我感到高兴;而想到她回答得如此之少,我觉得有趣。”

“这使我失望,”这是他唯一的回答。

“我希望每个人都过了一个愉快的晚上,”伍德豪斯先生以他那从容不迫的方式说。“我过得很愉快。有一次,我觉得炉火太热了些。可是我把椅子往后退了一点儿,非常少的一点儿,我就不再感到不舒服了。贝茨小姐很健谈,心情也好,她一向这样,尽管说起话来未免太快了些。不过,她是令人愉快的,贝茨太太也一样,只是以另一种方式。我喜欢老朋友。简·菲尔费克斯小姐是一位非常秀丽的年轻小姐,的确是一位相貌非常秀丽、举止又非常端庄的年轻小姐。她一定觉得这一晚过得愉快,奈特利先生,因为她和爱玛在一块儿。”

“真是这样,先生。爱玛也过得愉快,因为她和菲尔费克斯小姐在一块儿。”

爱玛看到他在担心,想至少要在目前使他放心;于是用一种没有人能怀疑的真诚说:

“她是个优雅的人,谁都忍不住要把眼睛盯着她看。我老是瞧着她,赞赏她。但我确实打心底里怜悯她。”

奈特利先生看上去好像比他想要表示的更为满意。他还没能作出任何回答,一心想着贝茨家的伍德豪斯先生就说话了:

“她们的境况那样窘迫,真太不幸了!确实太不幸了!我常想——可是一个人能做的却是那么少——送一些小小的、微不足道的但却是特别的礼物去。现在,我们宰了一头小肥猪,爱玛想送她们一块腰肉或者一条猪腿。那可是非常小又非常嫩的——哈特菲尔德的猪肉跟其他任何猪肉都不一样——不过它还是猪肉——我亲爱的爱玛,得肯定他们把它做成很好的炸猪排,像我们炸的这样,没一点油腻。不要去烤它,烤猪排谁也没有胃口吃——我想我们还是送猪腿好——你说对不,我亲爱的?”

“我亲爱的爸爸,我把后腿肉连腰肉整个都送去了。我知道你是愿意那么送的。腿可以腌,你知道,那是非常可口的,腰肉可以马上做成菜,随她们怎么做。”

“对,我亲爱的,很对。原先我还没有想到。不过那是最好的办法。她们可不能把腿腌得太咸;要是腌得并不太咸,而且煮得烂熟,就像赛尔给我们煮的,不要吃得太多,放上一些煮熟的萝卜,和那么一点儿胡萝卜或者防风[1],我看那不会对健康无益。”

“爱玛,”奈特利先生立即说,“我给你带来一个消息。你喜欢听消息——我在来这儿的路上听到一个消息,我想你会感兴趣的。”

“消息!啊!对,我一向喜欢听消息。什么消息?你干吗这样笑嘻嘻的?你在哪儿听来的?在伦多尔斯吗?”

“不,不是在伦多尔斯!我没去伦多尔斯。”

他只来得及说这几句,门就打开了,贝茨小姐和菲尔费克斯小姐走进了屋子。贝茨小姐千谢万谢,还有一肚子的消息,简直不知道先说哪一件好。奈特利先生马上看到他已经失去了时机,再没有插嘴的余地了。

“啊!我亲爱的先生,你今天早上好吗?我亲爱的伍德豪斯小姐——我真不知如何是好了。这样好的猪肉!你实在给的太多啦!你听到消息了吗?埃尔顿先生快要结婚啦。”

爱玛甚至还没来得及去想埃尔顿先生,听到这话,大吃一惊,禁不住微微一跳,还有点儿脸红。

“这就是我的消息——我想你准会感兴趣的,”奈特利先生说,脸上带着一丝微笑,这意味着对他们两人之间发生过的一些事情加以肯定。

“可是,你在哪儿听来的?”贝茨小姐大声问道。“你可能在哪儿听到呢,奈特利先生?因为我从柯尔太太的信里看到这消息还不到五分钟——不,不可能超过五分钟——或者至少不超过十分钟——因为我已经戴上帽子,披上上衣,准备出门了——我只是为了猪肉的事下楼去再关照派蒂一下——简正站在过道上——是不是,简?因为我妈妈那么担心我们家的腌肉锅不够大。所以我说,我要下去看看,简说,‘我替你下去好吗?我看你有点感冒,派蒂正在洗刷厨房。’‘啊,我亲爱的,’我说——好,正好这时候来了那封信。是和一位霍金斯小姐结婚——我只知道这点儿。巴思的一位霍金斯小姐。可是,奈特利先生,你怎么可能已经听到了呢?因为柯尔先生一把这事告诉柯尔太太,她就坐下来写信告诉我了。一位霍金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