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他命(第3/5页)

我断断续续地去那儿,有几个月了。我喜欢听卡基对我说的那些话,像什么“朋友,今晚感觉怎么样”,或是“朋友,有阵子没见啦”之类的。

我们约会那天,我带唐娜去了“百老汇之外”。那是我们唯一的一次约会。

午夜刚过,我就走出了医院。晴空,满天星。刚才和帕蒂喝的那点儿威士忌还让我的脑袋嗡嗡地叫着,但我还是想在回家的路上,顺便去趟新吉米酒吧,再来上一杯。

唐娜的车停在了我的车旁边的空位上,她正坐在车里。我想起了我们在厨房里分享的那个拥抱。那时她说:“现在不行。”

她把车窗摇下来,掸烟灰。

“我睡不着。”她说,“我脑子里有事儿,睡不着。”

我说:“咳,唐娜,看见你,我很高兴。唐娜。”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说。

我说:“想去哪儿喝一杯吗?”

“帕蒂是我朋友。”她说。

“她也是我朋友,”我说,“走吧。”

“反正我可跟你说了,你知道我的意思了。”她说。

“有个酒吧,是个黑人去的地方,”我说,“音乐不错。我们可以喝一杯,听点儿音乐。”

“你开车?”唐娜问。

我说:“好,你挪边上去吧。”

她立刻说起了维他命的事儿:维他命不行了,维他命暴跌了,维他命的市场一败涂地了。

唐娜说:“我真不想这样对待帕蒂。她是我最好的朋友,而且她在想办法让事情变得好起来。但我可能还是得辞职了。你得发誓,别跟别人说呀。我得吃饭,我得交房租。我需要双新鞋,需要件新的大衣……卖维他命不管用了。”

唐娜接着说:“我觉得维他命缓不上劲儿来了,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好卖了。我还什么都没跟帕蒂说呢,现在还只是想想而已。”

唐娜把手放在我的腿边上。我够到她的手,捏着她的手指。她捏了捏我,把手抽了回去,打开了车上的打火机。点上烟后,她又把手放了回来。“我最不想的就是让帕蒂失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们是一个团队呀。”她把香烟递给我说,“我知道这不是你抽的牌子,但试试吧,抽一口。”

我在“百老汇之外”的停车场里停下车。三个黑人倚在一辆旧克莱斯勒前面,挡风玻璃已经碎了。他们只是懒洋洋地待在那里,一个裹在纸袋里的酒瓶在他们手上传来传去,这人喝一口,那人喝一口。他们看着我们。我下了车,走过去给唐娜打开车门。关好车门后,我挽上唐娜的胳膊,向街那边走去。那几个黑人只是看着我们。

我对唐娜说:“你可别告诉我,你是想搬到波特兰那边去吧?”

走在甬道上,我的手搂在她的腰上。

“波特兰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我从没想过去波特兰呀。”

“百老汇之外”的前厅,和普通的咖啡厅或酒吧没什么两样。零星有几个黑人坐在吧台边,还有几个人坐在铺着红色餐布的餐桌旁边,对付着各自盘子里的食物。我们穿过前厅,走进后厅,那里比前厅宽敞许多,靠墙有一长排火车座包厢,最里面是个乐队演出的舞台,舞台前面的空地就算是舞池了。别的酒吧和夜总会该是还在营业,所以这儿现在还没怎么上座。我帮唐娜脱下外衣,选了一个包厢,把香烟放在桌上。那个叫汉娜的黑人女招待走了过来,冲我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唐娜。我点了两杯RC特饮,决心怎么也得把“现在不行”变成“现在行了”。

饮料上来了,我付了钱。我和唐娜各自吸了一口之后,就搂抱起来。我们挤压着,抚摸着,吻着对方的脸颊,就这样持续了一会儿。有时,唐娜会停下来,向后躲着,把我推开一点,攥住我的手腕,盯着我的眼睛。然后她会慢慢闭上眼,我们又吻在一起。

没多久,人多了起来。我们停下了亲吻,但我的手一直搂着她,她的手也放在我的腿上。两个黑人小号手和一个白人鼓手开始玩起他们手中的那些家伙。我琢磨着,和唐娜再喝上一轮,听一曲音乐,然后就去她那儿,把事儿做完。

我刚又要了两杯酒之后,一个叫贝尼的黑人走了过来,边上还跟着个壮汉,是个衣着笔挺的黑人。这个大家伙,眼睛又小又红,穿一身三件套的细条纹西服,玫瑰红色的衬衣,打着领带,披着宽大衣,戴着浅顶软呢帽。总之是一全套的行头。

“哥们儿,还好吗?”贝尼说。

贝尼伸出手,和我握了握。我和贝尼以前就聊过天。他知道我喜欢这儿的音乐。过去,只要我们在这儿碰见,他就会过来和我聊几句。他喜欢谈强尼·霍奇斯,谈他给强尼吹萨克斯伴奏的事。他会说“想当年,我和强尼在曼森城有过这么一次演出……”之类的话。

“你好,贝尼。”我说。

“我想给你引见一下纳尔逊。”贝尼说,“他今天刚从越南回来,就今天早晨。他是来这儿听音乐的,还穿着双舞鞋以防万一呢。”贝尼看着纳尔逊,点点头。“这就是纳尔逊。”

我看了看纳尔逊油光锃亮的皮鞋,又看了看他。他看起来像是正在记忆里搜肠刮肚,想认出我似的,仔细地观察我之后咧开嘴笑了,露出了牙齿。

“这是唐娜。”我介绍道,“唐娜,这是贝尼,这是纳尔逊。纳尔逊,这是唐娜。”

纳尔逊说:“你好,姑娘。”

唐娜立刻回话:“你好啊,纳尔逊。你好,贝尼。”

“要不我们就加进来,和你们坐一桌吧?”贝尼说,“怎么样?”

我嘴上说:“当然行。”心里很烦他们非得坐我们这桌。

“我们可待不了太久。”我说,“把这杯酒喝完,就得走了。”

“我知道,哥们儿,我知道。”贝尼说着,坐在了我对面,而纳尔逊早也一屁股坐了下来。

“你们还有事儿,还要去别的地方。没问题,先生,贝尼我明白。”贝尼一边说,一边冲我眨了眨眼。

纳尔逊看看唐娜,摘下帽子,一边用他的大手转着那顶帽子,一边向两边寻摸,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他在桌子上给帽子腾出了个空地,抬头看唐娜,笑了笑,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每隔几分钟,他就要活动他的肩膀,仿佛那对肩膀是很重的东西,他已经驮了很久,累得都不行了似的。

“我敢肯定你跟他是很近的朋友。”纳尔逊对唐娜说。

“我们是好朋友。”唐娜说。

汉娜来了一趟,又走了。贝尼要了RC特饮。纳尔逊从他的大衣里掏出了一瓶一品特装的威士忌。

“好朋友,很好的朋友……”纳尔逊一边说着,一边拧开了威士忌的瓶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