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第3/4页)

警方和地方检察官都有很多问题要问,就好像我是个谋杀嫌疑人似的。但那很快就烟消云散了,看来奥萨诺已经给他的出版商发了一封自杀信,告诉对方他将不会把他的小说寄给他们,因为他计划着要杀死自己。

一场很庄重的葬礼在汉普顿举行。奥萨诺在他七个妻子、九个孩子和来自《纽约时报》《纽约书评》《论丛》《哈勃杂志》和《纽约客》的文学评论家的注视下下葬。一辆大巴满载着直接从纽约依琳餐厅过来的人,都是奥萨诺的朋友,都知道他会支持这么做,于是在巴士上装了一桶啤酒和一个移动小吧台。他们到达葬礼举行地时已经醉醺醺的了,奥萨诺一定会为此感到快活。

在接下来的几周里,人们洋洋洒洒写下几十万字的评论,说奥萨诺是我们文化史上第一个伟大的意大利裔文学巨匠。奥萨诺要是看到肯定会烦死,他从来都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意裔美国人,但有一件事肯定能让他高兴:所有的评论家都说,如果他能活着发表自己正在写作的小说,肯定会赢得诺贝尔奖。

奥萨诺葬礼后一周,我接到了他的出版商的电话,要求我在下周去那边跟他共进午餐,我同意了。

阿卡尼亚出版社被认为是美国最上档次、最有文学性的出版社,他们的作家出版名册里有六七个诺贝尔奖获得者和几十个普利策和全国图书奖获得者,他们因对文学性而非畅销性更感兴趣而知名。他们的主编亨利・斯泰尔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牛津的学者,但他跟任何一个巴比特式的嗜财者一样,立刻进入了正题。

“梅林先生,”他说,“我非常钦佩您的小说,希望有一天能把您也加到我们的作家名单上。”

“我查看过了奥萨诺的东西,”我说,“以他执行人的身份。”

“很好,”斯泰尔先生说,“你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因为这是奥萨诺先生人生中与经济相关的一方面。我们为他写作中的那本小说提前支付了十万美金,所以我们的确拥有那本书的优先权,我只想要确定您也明白这一点。”

“当然,”我说,“你们出版它也是奥萨诺所希望的,你们出版他的其他书籍都做得很好。”

斯泰尔先生脸上出现了一个感激的笑容,他向后靠了靠。“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他说,“我假设你已经看过他的笔记和草稿,并找到了手稿。”

我说:“呃,问题就在这里,没有手稿,根本没有小说,只有五百页笔记。”

斯泰尔脸上有种震惊又惊惧的表情,在那个表情之下,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天杀的作家,十万美金的预付款,这么多年,而他却只有笔记而已!但他立刻就恢复了冷静。

“你是说,连一页手稿都没有吗?”

“没有。”我说。

我在撒谎,但他永远不会知道。

有六页手稿。

“好吧,”斯泰尔先生说,“这不是我们通常会做的,但其他出版社曾经这么做过。我们都知道你曾经帮助奥萨诺先生写过他的一些文章,按照他的梗概,你能够非常好地模仿他。那必须得秘密进行,你为何不在六个月里写出奥萨诺先生的书,然后以奥萨诺先生的名字发表呢?我们可以赚很大一笔钱。你肯定意识到了,这一点不能体现在我们之间的任何合同上,但我们可以另外签一个非常慷慨的合同来买你未来的作品。”

现在他可让我大吃了一惊。美国最受人尊敬的出版社做这种只有好莱坞,或是拉斯维加斯的某间酒店才会做的事情?我他妈的为什么会吃惊?

“不,”我告诉斯泰尔先生,“作为他的文学执行人,我有权力决定不让笔记变成书出版。如果你们想出版那些笔记,我会给你们许可的。”

“呃,再考虑一下吧,”斯泰尔先生说,“我们会再约时间谈这个问题的,与此同时,很高兴认识你。”他伤感地摇了摇头,“奥萨诺是个天才,真可惜。”

我从没有告诉过斯泰尔先生,奥萨诺的小说写了几页——最开头的六页。跟它们放在一起的是一张写给我的字条。

梅林:

以下是我那本书的前六页,我把它们给你,让我们看看你能用它们做出些什么,忘掉那些笔记,它们全是狗屎。

奥萨诺

我读过那几页纸,决定自己留下来。当我回到家后,我再次一字一句地慢慢把它们读了一遍。

听我说,我将会告诉你男人的人生真谛。我将告诉你,男人是如何爱着女人的:他从来就不恨女人。现在,你肯定认为我绝对是搞错了。坚持下去,真的,我可是个变魔术的大师。

你相信一个男人能真心爱着某个女人,却总是不断背叛她吗?不说肉体上的背叛了,我说的是精神背叛,在灵魂最深处彻底背叛她。这可不容易,但男人总是这么干。

你想知道女人怎能深爱你、故意用爱意哺育你,却只为毒害你的身心、摧毁你?再因为热烈的爱情就决定不再爱你?同时,她们却继续用白痴般的狂喜令你目眩神迷?不可能?这可只是容易的部分。

但别跑掉,这才不是个爱情故事呢。

我会让你感受到孩童那令人痛苦的无邪之美、青春少年那兽性的饥渴、年轻女孩无比向往的那种自我毁灭式的阴晴不定。接着,我会(这一部分才难起来)给你们看时光如何将男男女女完全转变,互换身体和灵魂。

当然,还有真爱。

别逃!它肯定存在。即便它不存在,我也能把它变出来。我这个魔术师可不是徒有虚名。真爱真值得人们为之付出一切吗?肉体的忠诚真的能做到?那到底算不算爱?这种只跟一个人在一起的热情那么反常,算得上是人之本性吗?如果做不到,你仍会因为努力尝试过了就得到奖赏吗?真爱的两个人都能做得到?当然做不到,这个问题很简单,不过——

人生就是一场滑稽戏,没有什么比超越时间的爱更好笑了。但一个真正的魔术师能让他的观众一边大笑一边哭泣。

死亡全然不同。我永远不会拿死亡开玩笑,它超出了我的能力所及。

我总是非常警惕死亡,他可愚弄不了我。我一眼就能认出他来,他特别爱穿上他乡巴佬式的伪装:一个好笑的硬疖突然不停地长大;那颗深色长毛的痣其实植根于骨髓中;藏在漂亮的因为发热造成的红晕背后。然后,突然之间,那颗微笑的头骨现出原形,令受害者大吃一惊。但我可从没变成他的受害者,我早等着他了,一切准备就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