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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得很快,就快要到9月中旬了,一天晚上,阿尔伯特带着广告牌,十分疲惫地回到家。整个一下午,他走遍了巴士底狱和共和国广场之间的林荫大道区的所有地方,身体前后挂着广告牌(一头是品客公司的药丸宣传:改变一切只争朝夕。另一头是朱弗尼公司的女士紧身胸衣的广告:全法两百家供你选择!)进门的时候,他发现爱德华躺在那张年代久远的土耳其式长沙发上,这张沙发是好几个星期前才放进来的,当时全靠索姆河战役中认识的战友留下的小推车才弄来这个玩意儿,战友死的时候,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抱住阿尔伯特,这是他独特的延续生命的方式。

爱德华用一只鼻孔吸着烟,脸上戴着一种特别的面罩,从鼻子底部开始,一直到颈部,整个脸的下半部都被盖住,面罩的颜色是夜一般深蓝,就和希腊悲剧故事里演员的胡须一样。蓝色布料上布满了金色的小点,虽然布料颜色很深,但是却油亮发光,就好像在烘干前撒了些亮片上去。

阿尔伯特很惊讶,爱德华用手做了一个戏剧化的夸张动作,像是在说:“你觉得怎么样?”奇怪的是,这是阿尔伯特认识爱德华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他有人情味,实际上爱德华现在只能这样表达自己的意思。

接着,他听到左边传来了一声很低沉的声音,转过头的那一瞬间,便看见路易丝嗖的一下跑向了楼梯,还没听到笑声,人就不见了。爱德华还是戴着面罩,路易丝也是一样,仍然没有取下她神秘的面纱。又过了好几天,爱德华换了一个纯白色的面罩,上面还画着一个大大的微笑。笑眯眯的眼睛闪烁着光芒,那样子像极了一个意大利戏剧演员,有点斯加纳列尔或者帕利亚奇的感觉。每当读完报纸,爱德华就会准备纸浆来制作面罩,白色部分都是粉笔,路易丝和他一起刮下粉笔灰,然后再给面罩上色。这件事后来很快就成了日常消遣的全部。路易丝就是一个女巫师,总是能变出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她找来蛹衬、珍珠串、彩色毛毡、鸵鸟羽毛和人造蛇皮,当然还有许多报纸。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大工程,得跑遍全城去寻找所有这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阿尔伯特不知道要去哪里才能找到这些东西。

爱德华和路易丝享受着他俩的时光,制作了各种各样的面罩。每个面罩最多只会戴两次,新的就会换下旧的,然后旧的会被挂到房间的墙上,和它的“兄弟姐妹们”在一起,像是打猎的战利品,或是变装商店里展示的那些化装用品。

阿尔伯特晚上回到家,还没走上楼梯就已经9点了,胳膊下夹着一个盒子。

尽管马蒂诺医生给他缠了绷带,左手被希腊人割破的伤口仍然痛得要命,心里也是五味杂陈。抢劫来的这些存货给了他一点儿喘息的时间。寻找吗啡变得如此重要和迫切,他不禁陷入慌乱不知所措的情绪中……还有,沉浸在无数次幻想杀死爱德华的痛苦之中。

他向前走了三步,那里放着一辆破烂得只剩下一点儿零件的三轮车,然后掀开盖在上面的帆布,移开那堆仍然堆在斗车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放了进去。

在回家的路上,他就已经开始盘算了。即使爱德华保持着现在这么高的吗啡注射剂量,他们也能享受六个月的安宁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