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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拉德与拉斯穆斯一起在森林里漫步徜徉——就他们父子俩,莎拉并不在场。哈拉德会指出各种花朵与蘑菇,告诉年幼的拉斯穆斯哪些可以生食,哪些必须注意。他告诉拉斯穆斯这些花草的瑞典语跟拉丁文名称——说拉丁文时感觉文绉绉的,有些刻意,不过他倒是陶醉其中。他也会教导拉斯穆斯通过倾听来分辨各种不同的鸟鸣声,以及根据动物遗留的粪便准确预测树丛中藏着什么动物。

有时,父子俩都不作声,静静地走着,仿佛要将森林中的一切——所有气味、声响,以及周遭的一切景物全都吸入鼻腔。

每次拉斯穆斯想装得像个大人一样说话,就会这么说:把整座森林都吸纳进来。

自从那次,当他开始将“把整座森林吸纳进来”朗朗上口以后,每次在野外散步,有时甚至当着其他人的面,哈拉德总会提醒他这句话。

不过才短短几年的时间,当拉斯穆斯一而再,再而三地听见老爸在别人面前重复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像珠宝首饰一样拿出来炫耀,他就觉得真是够丢人现眼的。

但是在内心最深处,拉斯穆斯其实还是觉得这段话充满智慧。老爸发明这句话,真是世界上最厉害的爸爸。

哈拉德还教导拉斯穆斯如何判断布谷鸟叫声的来向与其含义,让年纪小小的儿子也能够张口即来。

“从南边传来布谷鸟的声音,表示有噩耗;从西边传来表示有喜讯;从东边传来的布谷鸟声,能抚慰人心;从北边传来则表示伤悲。”

拉斯穆斯是个好奇宝宝,问了好多关于布谷鸟叫声的问题,想一探究竟。弄到最后,哈拉德有些不胜其扰,索性告诉儿子,这只是一小段愚蠢的韵文,没别的含义。但拉斯穆斯可不吃这一套。

每次儿子问起,布谷鸟叫声从哪儿来,哈拉德总是撒谎。即使鸣叫声很明显从北边来,他还是糊弄儿子,说是从西边来,以免让他幼小、脆弱、敏感的心灵受到不必要的伤害。

“有喜讯啦!太好了!”每次,拉斯穆斯都欣喜又满意地喊道。

“对呀!”哈拉德总是这样应着。

哈拉德用纸巾将夹着奶酪与肉酱的三明治小心包好,父子俩坐在越橘树丛旁的一块石头上,专心地啃着三明治。

阳光自杉木与松树的枝丫间筛落,金黄闪烁的光芒,祥和静谧的气氛,给人一种身处教堂之中的神圣感。哈拉德停下口中咀嚼的动作,聚精会神地听着一只啄木鸟断断续续的啄木声。

“拉斯穆斯,有没有听到啄木鸟啊?答,答,答,答,答。”

拉斯穆斯也抬起头来倾听着。

两人会心一笑。

那声音听起来好似远在天边,却又近在咫尺。

哈拉德再度嚼着三明治,陷入深思。

“你记不记得,上次我们就是在这里,这块空地,看到一只白麋鹿?”他问道。

“我们去年来采蓝莓时看到的。”

两人出神地瞧着那块宽阔的空地。去年夏天,他们就在这里看见那只白麋鹿。

“它在哪里啊?”拉斯穆斯这么问道,仿佛觉得那只麋鹿早该在同一个位置等着父子俩大驾光临。

“啊呀,你这小子,我们也许一辈子只能看见这种白麋鹿一次。它们可不是天天出现的。”

拉斯穆斯看起来有点沮丧,心中有种莫名的失落感。

哈拉德拍拍儿子的膝盖:“来吧?我们再走一小段吧?”

两人起身,拉斯穆斯将小手放进哈拉德暖热的大手掌内,继续走着。每当儿子拉住他的手,哈拉德总感到一阵莫名的骄傲。

“从另一方面来说,只有在维姆兰省的这个地区,才看得到这种白麋鹿。”

拉斯穆斯的小手放在爸爸暖热的大手掌里,走着,走着,不禁感到心满意足。

只有他住的地方——维姆兰省的这个地区,才看得到这种白麋鹿。这真是太特别了。

他喜欢这种感觉。

这时,北方又传来布谷鸟的叫声。

“太好了!有喜事了!”拉斯穆斯喊着,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