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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姑娘在照镜子。一个年龄大一些,一个年龄小一些。她们俩是姐妹。她们互相手拉着手。

可是这一情景在露米姬眼前却消失了。现在她在镜子里看到的是她自己和泽兰佳。她们来到了咖啡馆里的女厕所,这是她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家咖啡馆。露米姬觉得追杀她的人是不会首先就到女卫生间找她们的,尽管这个男子最终是会知道追到这里来的。这人也许现在不会冒这个险,因为男人们闯进女卫生间是会引起人们注意的。

露米姬身上穿的背心看起来很奇特,白里带红,好像她是直接从屠宰场跑出来的。咖啡馆的营业员扬起眉毛惊讶地看着她,不过露米姬的神情一直非常严峻,所以营业员决定还是闭嘴不说话为好。

泽兰佳摇了摇头,泪水沿着面颊流了下来。

“我不能走。”她说。

她一直在重复这句话,尽管露米姬想方设法说服她,如果泽兰佳此时不跟她一起走,她会死的。

“你回去是有生命危险的,亚当这个疯子打算把你们统统杀掉。”

“我们将获得永生。”泽兰佳辩解说。露米姬很失望地用手掌拍了一下洗脸盆。为了让这些受过严格洗脑的人明白,她究竟应该怎样跟他们说话呢?

“如果你是这样认为的,你肯定会获得永生的,”她叹息说,“但是你为什么要这样着急呢?几十年后,当你在这个世界上活了一辈子,最终因年老而幸福地死去时,你仍然会获得永生。”

“我不能决定我的死亡时刻,我必须听天由命。”

泽兰佳说话像一台机器。每句话都好像是从多次重放过的磁带上传出来似的。

“你用不着这样。你可以自己做决定。”

“如果我走,我就会一无所有。什么东西也没有,一个亲人也没有。”

露米姬抓住了泽兰佳的手。她透过镜子直视着泽兰佳。

“你有我。那些教徒跟你连任何亲属关系都没有,而我是你的妹妹。我会帮助你的。”

泽兰佳只是不断地摇头,而且哭得越来越厉害了。

“不,这不是事实。”她说。

“情况是这样的,我可以向你保证。”

“不,不是这样的。我对你撒了谎。整个关于姐妹的故事都是我编造的。这是个虚构的童话。”

露米姬放开了泽兰佳的手。她突然崩溃了。这是她没有意料到的。她没有想到泽兰佳会说谎,特别是她觉得这对她的伤害会多么厉害。这块至关重要的有关她们过去的单片一下子从拼图中拆掉了,留下的空格好像比从前更大、更空。露米姬直到现在才明白,她是多么希望她们家的秘密会在泽兰佳的帮助下得到解决。

现在她姐姐被人夺走了。

“我暗中监视你。”泽兰佳说。

“为什么?”露米姬问道。

现在说话像一台机器的是她。她的思维像被一块朦朦胧胧的窗帘所覆盖,但她嘴巴说出来的话显然还能理解。

“我知道我父亲是瑞典人。这是我母亲告诉我的。但是其他情况,母亲不愿意告诉我,连他的名字她也不告诉我。我无意中听到你对一个旅行团说瑞典语。”

露米姬想起来了。一个瑞典退休人员组成的旅行团用蹩脚的英语向她问路,为了不使他们难受,露米姬就用瑞典语回答他们,这一下老头子和老太太们都高兴极了,他们要请她吃冰淇淋。露米姬婉言谢绝。她不想成为他们的导游和认图人。

“我一直跟着你,从招待所得知你的名字。我偷听你打电话跟一个人说话,你先叫他彼得,后来叫他爸爸。”

露米姬也记起了那次通话。她给她爸爸打电话,爸爸在电话里郑重其事地回答说:“我是彼得·安德森。”于是露米姬用同样的的口吻开玩笑似地一个字母一个字母重复这个名字。爸爸解释说,在强烈的阳光下他看不清手机屏幕上来电者的名字,于是他就用他的全名进行回答。

“但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露米姬开口问道,尽管她说的话险些在喉咙里卡住了。

她不记得曾经有人如此巧妙地对她撒谎。她也许是过于急切地想相信别人,过于急切地想找到拼图中那块缺失的碎片。

“因为我在白色家庭里确实没有任何亲人。所有别的人多多少少都有‘自己人’。我始终希望有个姐姐或妹妹。我觉得如果我有个姐姐或妹妹,我就不会感到孤独。即使是个虚构的也没关系。我编造这样一个故事已经有好多年了。这个故事好像很逼真,我几乎也开始相信这是真的了。当我见到你时,我马上就感到你就是我的童话中的妹妹。”

露米姬听着泽兰佳说话,明白她说的话,但她感到浑身冷冰冰的。她所能想到的只是泽兰佳是如何背叛了她。

露米姬一声不吭,泽兰佳也保持沉默。镜子里是两个少女,两个完全陌生的人。

“因此你应该明白,我真的什么人也没有,什么东西也没有,我只有白色家庭和我的信仰。”

露米姬再也无力反驳了,她无法说服泽兰佳。她想干什么就让她去干吧。这不再是露米姬的事,这从来也不是她的事。

泽兰佳轻轻地拍了一下露米姬的肩膀,然后转身就走了。露米姬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看着身上那件血迹斑斑的短衫。她想起了她的梦,鲜血般的泪水。你是我的妹妹。难道这也仅仅是个童话?噩梦?谎言?

女子拿起了手机。时间紧迫,一刻也不能浪费。当另一端有人接电话时,她就直截了当地说:

“姑娘还没有从棋盘上撤下来,她很可能把事情搞乱。我们必须提前行动,必须在今天行动。”

“今天?不过,我们能不能成功,我没有把握……”

“一定得成功。我们整套系统都已经准备就绪。我可以随时开动机器。你必须做好你的那份工作。比如说,你可以对她说你是从最高层直接得到指令的。你这样做至少并没有说谎。”

“对我来说,撒谎始终不是一个问题。”

“我们在这方面是不一样的。我不想说谎,我想讲真实的故事,因为真实的故事更有意思。”

“我撒谎是为了给你提供你要的真实的故事。”

“为此你应该得到奖赏。”

“也许在现世,但是来世呢?”

“谁会想得那么远呢?”

“好吧。就在今天。原则上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只需要一颗小小的火星儿就会……”

“……篝火就会燃烧起来。必然是这样的。晚上七点整,对吗?”

“没错,看来一切都很好。”

范拉·索凡科娃把办公桌整理了一下。她脑海里想到的是晚间新闻将充斥这一事件的消息。她的频道将首先最详尽地报道这一事件。她的频道将最深刻地、最彻底地报道这一新闻。然后第二天这一事件才会见报,刊登在她的报纸上,还要刊登好几周,配上大幅图片,图片中有眼泪,另外还有针对性的专访、专家分析评论等。这是一部不可思议的悲剧,其中只含一丁点希望。这是一篇英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