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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手机响了。卢米抓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号码她并不认识。

不要接听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永远都不要。这曾经是她的原则,但现在已经不是了。现在她一个人住,自己的事情都得自己处理,所以也得有勇气接听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我是卢米·安德森。”她用正式的语气说。

“是我,我是爱丽莎。”

爱丽莎?爱丽莎怎么会给她打电话?

“杜卡说你已经知道了。”爱丽莎接着说。

卢米叹了口气。她不会还得向爱丽莎保证她是不会主动把这件事泄露出去吧?

“我不知道我还可以给谁打电话。那两个男生都不想说这件事。我快要崩溃了。你现在必须到我家来。我再也受不了一个人待着了。我害怕。请你帮帮我。”

爱丽莎的声音又尖又慌张。她明显处于恐慌中。

“我不行……”卢米刚开口,还没来得及多说,爱丽莎就哭起来了。

卢米盯着窗上的霜花。要是她现在按下红色的结束通话键,然后把手机关掉?不要卷进去。不要管别人的闲事。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为什么她现在这么难下决心?也许是因为爱丽莎哭了。也许是因为从来都没有人这么直接地向她求助。

“好吧。我过去。”她听到自己对着手机说。

这就是本应该属于她的一天。

爱丽莎住在培尼基[5]的帕罗迈基街,坦佩雷最贵的街区。卢米穿着磨旧了的外套站在爱丽莎家楼下的大门口时,感到自己完全走错了地方。硕大的院子靠街道的一边围着一道石头墙,另一边紧挨培尼基的山坡,还有专门供人跑步的小路。房子本身大得惊人,外墙是浅色的,气派得很。卢米一向都以为这种房子里至少住着两家,但这栋房子里显然只住了一家。不过任何地方都没有户主的名字。看来住在这栋房子里的人家不想让他们的邮筒或者门牌对着路人嚷嚷住在这栋房子里的人是谁。

再看一遍短信。没错,地址就是这个。大门边的两个石墩上盘踞着两头铜狮子。两头狮子各把一只爪子放在一个铜球上,似乎在说,这里归我们看守。

卢米按了门铃。过了一会儿,爱丽莎打开门,她穿着一件像婴儿连体服般的粉红色衣服跑下了楼。卢米穿的是旧得起球、已经磨坏了的、从二手店买来的衣服,可是她看起来并不像从精神病医院跑出来的病人。

爱丽莎打开大门,几乎是扑到卢米身上来和卢米拥抱,卢米没来得及躲闪。

“太好了,你来了!我不太确定你会有什么反应,因为我们两个并不太熟。”爱丽莎说。

她浑身散发着玫瑰和昂贵的味道。卢米不用香水,但她已经让自己的鼻子训练出了可以闻出不同牌子的香水的本事。她在这方面堪称优秀。曾经,隔老远光凭香水就能辨认出一个人,为她争取到了宝贵的一两秒钟的逃跑时间。

“是Jean Patou的喜悦淡香水。”她说,然后迅速挣脱了爱丽莎的拥抱。

她觉得这种拥抱陌生人的做法就像是顽固的感冒,必须快速想出康复的办法。

爱丽莎惊讶地看着卢米:“我不知道你对香水这么有研究。这个是我爸爸送给我的圣诞礼物。听说这是世界上最贵的香水。”

“是。”

卢米一点都不想开始谈论香水或者圣诞节的无聊话题。闲谈就不必了。她之所以来,是因为爱丽莎惊惶失措,而且哭了。如果她只是被叫来像一条狗一样地陪着爱丽莎,那么她完全可以马上回家。她还能赶上去健身房跳女子格斗健美操。

爱丽莎就像一只发条被上得太紧的粉红色玩具兔子一般地跳着。她好像现在才意识到冷空气怎样用力地把她们两个捏在拳头里。

“我们进去吧。”她说。

卢米只能点点头。

房子的内部比外部还要富丽堂皇。高高的房间,华丽的飘窗,粉红色的墙面和家具。这些家具明显比卢米一年付的房租还要贵得多。还有好多冬天里用来照明的灯具,照亮了地板和家具的表面,却没暴露出一粒灰尘。爱丽莎昨天在咖啡店里提到的那个清洁工,拿着双倍工资确实工作得很出色。

卢米脱掉马丁靴和外套,把手套、围巾和帽子扔到一边,爱丽莎觉得还有必要介绍:“楼下还有桑拿和游泳池。”

“我不是来游泳的。”卢米干脆地回答道。

爱丽莎有些尴尬:“你当然不是,对不起。你想喝点什么吗?卡布奇诺、摩卡咖啡还是拿铁?”

“普通咖啡就行。不加糖。”

“好吧。我帮你端过来。你可以去楼上我的房间等我。”爱丽莎说。

卢米沿着楼梯往楼上走。走到平台处有面镜子,她看了看镜子里那个走错了地方的女孩。我到这里来干什么来了?我来这里是个错误。她是会不情愿地慢慢被卷入一锅粥里,而这锅粥的味道会越来越糟糕。

爱丽莎的房间看起来就好像有什么粉红色和黑色的东西在里面爆炸了一样。这两种颜色占据了从地毯到墙壁,从窗帘到笔记本电脑在内的一切。难道这是某种拖长了的公主期,然后随之而来的是摇滚精神?光是爱丽莎的房间几乎就有卢米租的一居室的两倍大。这个房间还连着一个小阳台。

爱丽莎好像有数不清的首饰和化妆品。她放电影光盘的架子上放满了恐怖片和浪漫喜剧片。卢米的目光寻找着爱丽莎房间里的不和音。每个人的房间里都有不和音,都有和整体不符、和别人对他的感觉相违背的地方。爱丽莎的房间里,这样的不和音有两个。

书架最下方的一层放着让人肃然起敬的天文学方面的书籍。这些书被塞在那里,似乎是为了躲避来访者的目光,但那些书的数量很多,不像是没送对的礼物或者巧合。卢米忽然想起来,爱丽莎在学校选修了加长学时的数学和物理。

另外一个不和音就是那些蓬松的毛线头和毛衣针。针上明显有一样刚刚开始织的编织品。看来爱丽莎并不是什么东西都买现成的。

有点意思。或者说如果卢米认为有必要好好认识一下爱丽莎,这两个发现倒是很有意思。现在卢米只是把她找到的不和音记下来,储存在脑子里。

“没加糖的咖啡!”爱丽莎走到门口就喊起来了,把咖啡杯递给卢米。

咖啡杯是黑色的。爱丽莎用的咖啡杯是粉红色的。这个发现让卢米觉得好笑,但社会学的实地考察还是到此结束吧。

“你为什么叫我来?”她问。

爱丽莎坐到床上,叹了口气:“我害怕得不得了,太害怕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那天晚上你们的聚会,你还能记得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