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第九劫(15)

鸡鸣时分,萧庭燎醒转过来。因着平日里要早起升朝,他遂是习惯了在这个时候睁眼,便是连不用上朝的日子也是如此,几乎不必下人来唤。他自制得就像一台精密的器械,井然有序地运作着,不出丝毫差错。

陌生的床帘晃入眼中,萧庭燎微怔。他撑身而起,锦衾滑至腰腹,教他察觉到自己寸缕未着。他侧眸一望,只见得四周弥漫着一股萎靡的氛围,床榻上下,水渍洇湿,衣物零落,一片狼藉……

一幅幅香艳的画面闪过他的脑海,勾动了他所有昨夜所有的记忆。满面潮红的她、发髻凌乱的她、一丝|不挂的她、情迷意乱的她、哀求讨饶的她……他欲念大起,匆忙左右一望,心头却是猛地一空。

……她去哪了?

萧庭燎推开纱帘,起身下床,四下寻去,她并不在这里间。他垂眸望去,只见她那樱色的亵衣正蜷缩在他深紫的外袍上,显得分外暧昧。

他突地便想起了她蚀骨销魂的滋味,眸色陡转漆然,喉头上下一动。

明知道她这副身体是初次,然而他到底还是没有收住手,不慎将她弄晕了过去。他许是因为久旱,昨夜替昏睡的她擦洗身子的时候,他就忍不住自己来了一次。而他眼下醒了,却又一次觉得难以克制……

当真是龌龊。他嗤笑了一声。

他当真是龌龊。

却是再龌龊,他既是得到了她,那便绝不会罢手!

萧庭燎弯腰拾了里裳穿好,往外走了几步,堪堪穿过珠帘,便见那窗户半敞着,窗前的美人榻上,斜倚着那单薄的人影。她身上松松垮垮地披着寝衣,一头乌发肆意披散着,迤到矮榻上。

她背对着他,仰头望着夜幕中数点寥落的星,似是在出神。萧庭燎眉眼一柔,那瘦弱孤独的背影撞入他眼中的一刹那,他只觉满心怜惜。

他不知道自己有否伤她,也不知她对他们昨夜的欢好是作何想。但他只想从她的身后抱去,用力地将她圈在自己的怀里,不论她是欣喜抑或挣扎,都不要妄想他会再放开她。

她是他的。

自始至终,都是他的。

萧庭燎走近两步,哑声唤道:“陛下。”

只见那柔弱的背影僵了一下,抬起手在脸上抹了一通,她略带着些鼻音道:“萧卿,你醒了。”

听到她的称呼,萧庭燎脸色微变,大步上前坐去她身边,伸手去扶她肩膀,想叫她转过脸来。却不想她好像被惊到了一般,一把挥开了他,抽噎了一声。

她的眸眼略有些红肿,侧脸上是晶晶亮的泪痕。

他心头猛沉。

自她十二起,她便是天底下最懂事的人,无论多大多难的事情,她都会努力地去学去做,乖巧得教他心疼。

可她却是哭了……他何曾见她如此哭过。

萧庭燎的手有些僵直,被她打到的地方隐隐生疼。

宁徽妍稍稍扬起了下巴,咽下了哽咽声。她侧脸望来,目光转寒,面上是神色是他从未见过的疏离与冷漠。

只听她淡道:“昨夜之事,萧卿毋须介怀。”

萧庭燎闻言一震,眸中显露出几分愕然。

宁徽妍绕开他,自榻上起身。单纯披在她肩上的寝衣全然大敞,绸缎般的乌发垂落下来,堪堪遮掩了两点嫣红。她不躲不避,逆着窗户投进来的光亮,脸上似乎也再没有半分羞赧。她只是自上而下地睨着他,举手投足间早已是居上位者的威仪。

“朕不甚中了药,一时迷乱,遂才幸了萧卿,还望萧卿海涵。”

萧庭燎脑中一嗡,不知该如何说话,听宁徽妍凉声又道:“朕心知,萧卿乃外臣,不该在床笫间伺候。朕误幸了你,自然该有些交代才是,只是——朕昨夜想过了,萧卿乃大邺栋梁,更是朕之肱骨,倘若朕只是因为这等小事,便将萧卿纳入后宫,怕是会动摇了朝政,不甚妥当。而至于那朝廷上的事,朕还须得萧卿多多提点,是以——”

她伸出手指,轻轻抬起了他的下巴。逆着光影,他看不清她的眉眼,只听她道:“萧卿不若忘了此事,大可像以前一样,朕与你,各自安好。”

话落,宁徽妍眸中闪过一丝水光,她很快便抽手转身,一边系着身上的衣带,一边抬步就要走。

萧庭燎眸眼大黯,双拳紧攥,骨节分明。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她对他从未有过男女之情,更无意将身子交给他。昨夜机缘巧合下的欢好,在她眼里不过只是为帝王者一次荒唐寻乐的临幸。

好,好得很!

他确实想将她培养成一位合格的女帝,可他今日却蓦地发觉,她早已长成了一位再优秀不过的帝王。

她说,要与他各自安好?

别开玩笑了!

萧庭燎猛地起身,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的身前一带。

“你干什么!”宁徽妍大叫了一声,拼命挣扎,“你放开我!萧庭燎!你放开我!”

她那一双眸里满是水雾,泪水决堤,止不住地往眼眶外冒。

萧庭燎自然是怒不可遏,可却看到她哭的一瞬间,他愕然,竟是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

蓦然间,他隐隐有了一种说不出的苦涩。

他只觉自己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只觉,哪怕她恨他、怨他、绝不会爱他,他都想守在她的身边,一直护着她、宠着她、任她胡作非为……

他只想看她的笑脸。

哪怕那笑,不是对着他的;哪怕她的幸福,不是他给的。

只要她好好的,他便觉足矣。

萧庭燎脸色一黯,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宁徽妍惊呼了一声,哭着挣扎道:“萧庭燎!你放开我!”

他置之不理,强硬地将她抱回了里间,放到了床榻上。先前替她擦洗时,他便知自己不慎伤了她,遂着人取了上好的膏药来,替她抹了一次。

眼下她虽看上去生龙活虎的,可他却知她是凡身,绝无有灵气自愈的道理。昨夜他那般折腾她,她现在怎么可能好受得了?

他将她按在床上,取了搁在床头的药瓶,与她道:“陛下受伤了,臣给陛下上药。”

宁徽妍一愣,便觉寝衣一敞。她登时又羞又惊,抬腿便踹他,结果反倒被他捉住了脚踝。

她急了,气道:“你放肆!朕好好的,不用你上药!——嘶……唔嗯,你……”

怒骂的声音一滞,化作一声娇软的嘤咛,宁徽妍脸上更热,死死地咬紧了嘴唇,生怕自己再发出什么丢脸的声音来。

昨夜缠绵的感触一一在体内复苏,她阵阵颤抖,浑身瘫软无力,却又滚烫不已。

迷蒙中,她望着眼前的男子,五味杂陈,说不出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诚然,她是气的、是怒的、是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