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唐岑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艾森拉着他站在路口,两个人异常的行为引来了行人诧异的视线。

投在身上的视线交错来往,看得艾森浑身不舒坦,他叹了一口气,在第四个绿灯亮起的时候轻轻晃了晃唐岑的手。他们已经在这里停留很久了,艾森兜里的手机已经振动好几次了,应该是宠物医院发来的消息。

陷在回忆中的唐岑被不太强烈的晃动拉回现实,他抬头望向始作俑者:“怎么了?”

“该去接欧培拉了。”面前的绿灯开始闪烁,艾森拉着唐岑小跑着过了马路。

过了马路,往后又是一段畅通无阻的道路,两人牵着手,继续朝着宠物医院的方向走去。然而各怀心事的两人一路上始终没有再进行任何交谈,这个话题也因此戛然而止。

在走到宠物医院门前的路口时,艾森突然开口问道:“你现在还会那么想吗?”

艾森知道唐岑不喜欢提这些,但是他心里一直惴惴不安。艾森看得出来,他在计划他们的未来,可唐岑却一直在逃避,积攒数月的不安终于到达了爆发的边缘。

“和我在一起会让你不开心吗?”

“为什么你一直想离开我?”

艾森把一连串的问题都丢出来,心中突然有了一丝畅快。一路上他忍了又忍,几次话到嘴边又咽回肚里,他本来想就这么算了,但是和雷蒙认真谈过一次之后,艾森发现横在他们之间的问题其实并没有解决,只是被选择性忽略了罢了。

内心的不安被放大,也许这就是刚开始那段时间里唐岑的感受吧。艾森心里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问出来。

从来都是他惯着唐岑,偶尔也让他任性一次,毕竟他只是想要得到一个答案而已。

听到艾森抛出来的问题,唐岑愣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但他一直沉默着,始终没有给艾森一个确切的答案,哪怕是艾森亲口向他索要承诺,唐岑依旧给不出他想要的回答。

在这段感情里,主动许下承诺的一直都是艾森,他自己永远都是不安的那一方,但今天两人的角色却完全反了过来。

原来艾森也会害怕。

艾森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站在他身侧,唐岑听得一清二楚。那细微的颤动让唐岑差一点就将谎言脱口而出,但在即将发出第一个音的时候,他咬住了下唇,那些话生生被压在了喉咙口。

用力咬了咬下唇,唐岑克制住了自己的感情后才开口:“我不想总是说这些丧气话,给你泼冷水,但是你知道我现在根本不能给你任何承诺。”

唐岑不想用违心的谎言搪塞艾森,不管他给了什么样的答案,艾森都会相信他。现在这个局面,也许用谎话欺骗安抚他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连一句轻飘飘的承诺都是虚假的,那他又有什么资格将艾森送给他的戒指戴在手上。

握着的手微微抖了一下,艾森那一向温热的手掌突然间失了温度,紧接着唐岑摸到了他变得冰冷的指尖。

冰冷触手可及,唐岑感觉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忽然乱了。

“我……不知道正常的家庭是什么样的,不知道家人之间到底该怎么相处,所以至少等我见过你大哥,到那之后我再给你一个回答。”

“再给我一点时间,可不可以?”唐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怪异,但抑制不住的恐惧在心里蔓延。

艾森会不会离开他?明明一直在逃避的人是唐岑,但在危机出现的时候,他又害怕艾森先离开。

他总是一个人,这么些年也从没有见过其他同龄人是怎么和家里人相处的,甚至没有去同学或是朋友家里玩耍的经历。他只听过,在影视作品里看过,可是听到的和看到的,始终是与真实的有偏差的。

哪怕艾森一直安慰他,就算自己能看出来他的家庭是什么样的,唐岑也无法说服自己,他从来都没有这样的自信。就像现在这样,哪怕是一直说爱他,愿意包容他的人,也有耐心消耗殆尽,选择离开的一天。

就在唐岑陷入无端的担忧中,神经紧绷时,艾森突然挣脱开了一直交握着的手。紧贴着的手心突然暴露在空气中,冷风中的寒意顺着掌纹渗进皮肤里,唐岑打了个哆嗦。

唐岑的心里闪过无数不好的念头,但下一秒,肩上就落下了一个带着熟悉气息的重物。

“没关系,我可以等,那么多年我都等了,不差这么一年。”艾森搭着他的肩,将人揽到自己怀里,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一路走到了宠物医院的门口。

果然这样的要求对唐岑来说还是太勉强了,给不了承诺也没关系,他们现在至少能好好说话了,最开始他对唐岑提的要求他已经能做到了,一切都有转机。

艾森松了口气,一直走到医院的玻璃门前才放开唐岑,拉开了玻璃门:“我们进去接欧培拉吧。”

那若无其事的模样,仿佛之前追问着要答案的人不是他一般。唐岑跟在艾森的身后进了医院,他站在休息区等着,看着艾森和负责给欧培拉体检的医护人员沟通。

不愿意见艾森的父母,也没有规划过他们的未来,唐岑知道自己很差劲,但他根本不敢去想这些。

唐岑藏在心里的事有很多,一桩桩一件件,只是借酒壮胆的那一个晚上根本说不完。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就在大学假期回国实习的那段时间里,唐松源领着他参加过几次酒会。

名义上是带他熟悉生意场上的人脉,可明里暗里却不停地向他介绍那些人的女儿。唐岑明白父亲的意思,但他看着在自己面前推杯换盏、互相恭维的女人们,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参加的那场婚礼。

在最后一次参加酒会的那个晚上,带着一身酒气的唐岑没有和远在英国的陆晟通电话,匆匆洗漱后就睡了,又在午夜三点忽然惊醒了。

唐岑做了个梦,一个噩梦,是他做过的数不尽的噩梦之中,记忆最清晰的一个。

他梦见自己结了婚,在婚礼上,他久违地看见了父亲的笑容,却看不清站在面前同自己交换戒指的妻子的容貌。他听见司仪的声音,告诉他现在可以亲吻他的妻子了,可面前是一张空白的面孔,唐岑回头看了眼父亲,看到了他望向自己的目光。

在一阵喧闹的欢呼声中,唐岑亲吻了他的妻子。在他亲吻的那一刻,梦里的景象又变了,他那个身材纤瘦的妻子顶着一张空白的面孔,用温婉的声音和自己说话,而扑在他怀里的女儿仰起头看他时,也同样是空白的面孔。

唐岑听见了笑声,梦里的妻子和女儿似乎在笑,可那笑声传进他耳里,惊悚得令人毛骨悚然。他想要逃离那个地方,然而转过身,他看见了父亲满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