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艾森死了,毫无征兆、彻彻底底地从唐岑的世界里消失了。

陆晟压在唐岑的身上,唐岑紧紧地抱着他的肩膀,大张着嘴,呼出温热的气体,用没有焦距的眼神呆滞地望着天花板。他想要抽泣,想要嘶吼,嗓子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泪水从灰暗无神的眼睛里流出,打湿了大半张脸。

被囚禁在房间里的唐岑一直把重病的苏瑜清当作自己唯一的精神支柱,为了见他不停忍受着陆晟的羞辱,但艾森的死却彻底击垮了唐岑。

抛弃欧培拉,和艾森分手,唐岑做这一切只是不希望自己拖累他们。他知道艾森会放不下他,但没想到在他提了分手之后艾森还会一路追到国内,甚至因此出意外。

都是他的错!全都是他的错!

唐岑无声地哭着,一直哭到陆晟离开,哭到体力不支昏死为止,而他身下的床单早已被泪水和其他体液浸湿。

那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从唐岑的身边夺走了艾森,但并没有让他从陆晟无休止的折磨中解脱出来,只是让他本就没有希望的人生变得更加糟糕。

艾森出事后的第三天,刚好是陆晟许诺的探病日,但这一次唐岑没能去看苏瑜清。之前他一直害怕陆晟毁约,但最先失约的,是他自己。

精神受了刺激,加上情绪起伏过大,唐岑又一次病倒了。

这一场病来势汹汹,唐岑连着三天高烧不退,昏迷不醒。他的身体本就孱弱,接连不断的高烧更是把他折腾得奄奄一息,别说去医院看苏瑜清,他连抬手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那几天唐岑意识很模糊,昏睡时脑海里总是不停闪现着断裂的画面,他看不清那是什么,但每当画面闪过时,大脑和心脏总是感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疼痛一直蔓延至全身,疼得他喘不过气。

一连三天,唐岑不是躺在床上痛苦呻吟,就是攥着床单说着支离破碎的话语,然而陆晟只给了唐岑大把的药片和一杯冰冷的水,偶尔会往他的额头上浇冰凉的液体。

冰凉的液体倒在额头上,唐岑狠狠打了个冷战,被浇得湿透的头发粘在一起,散发着刺鼻的味道,那液体闻着像是酒精。

烧得神志不清的唐岑最初以为陆晟要将他这个下贱的**烧死,心里还暗自庆幸能够解脱了,后来体温稍微降下来了一些,他才意识到陆晟在给他降温。

意识稍微恢复了一些,唐岑又开始做梦。他梦见自己被一只白森森的枯手拖拽着,向深渊深处下坠,周围满目猩红。

坠落到深渊最底处,唐岑重重地摔在地上,又被拖拽着站起来。他总觉得有人在推着他的后背,他不停地朝前走,踩上流淌着猩红液体的小路,脚底裹着黏稠的液体,就连眼前都是大片大片的猩红色,甚至还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

没有边界的红色映在唐岑的视网膜上,他痛苦地捂住眼睛,想要隔绝视线,猩红的泪水从指缝间流下。

唐岑发出了一声尖厉的惨叫,他从噩梦中醒来,再度陷入另一场无尽的噩梦。

漫长的折磨没有因为那场意外而停止,唐岑还是被关在那个小小的杂物室里,躺在那张沾满黏稠体液的大床上,每天裹着潮湿的被子入睡。

原来唐岑还会摆出讨好顺从的姿态,但自从艾森出事之后,他就像一具没有灵魂和知觉的躯壳一般,每天木讷地迎接陆晟。

陆晟当然不满意唐岑这样的态度,所以每次来都会玩点新鲜的花样,有时候是各种道具,有时候又是五颜六色的药丸或者针剂。

在这之前唐岑就见过陆晟吃药,吃得很克制,一次只倒几片,不像现在这么大把大把往自己嘴里塞,偶尔还会喂一两片给他。

唐岑不知道是什么药,吃下去后的感觉很奇妙,说不上舒服也算不上难受,浑身轻飘飘的,但是药效过后,身体又变得空虚难耐。

空虚慢慢被放大,唐岑时常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好几次都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新的药塞进嘴里,填上了身体空缺的部分,唐岑最后还是活了下来。

他继续浑浑噩噩地活着,然后彻底沦为供陆晟赏玩的提线娃娃。

提线娃娃精致的脸庞曾经吸引了无数追求者,如今上头却嵌着两颗晦暗无光的黑珍珠,不时流出咸湿的液体。娃娃被肆意玩弄撕扯的破烂身体上满是青红发紫的伤痕和流着脓液的烟痂,翘挺的殷红上穿着带铃铛的圆环,随着身体的摇晃“丁零丁零”地响着。

提线娃娃被主人宠幸赏玩的时候,不论是什么样的姿势,他总会侧过头看着窗外。

窗外有时阳光璀璨,有时阴云密布,但在艾森出事之后,从日升到日落,从阴雨到放晴,窗外那片天空在唐岑的眼里一直都是一片刺眼的红。

像鲜血淋漓的画。

那一天,刚从空虚中解脱出来的唐岑看着窗外那一小片天空,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他要去找艾森,去找舅舅。

这个想法不知从何而起,但十分强烈,唐岑的心也跟着开始动摇。他没有亲眼看到艾森的尸体,开始怀疑陆晟说的话,怀疑艾森是否真的就这么死去了。

只要他没有看到艾森的尸体,那他就一定还活着。唐岑心里忽然又升起了一丝希望,每当他望着窗外的时候,心里总会响起一个声音,催促他快点逃离这里。

快一点逃出去!逃出去!必须逃出去!不可以继续留在这里!

唐岑不是第一次动逃跑的念头,但是陆晟很谨慎,每一次离开都会把房间的门锁上,不给唐岑任何一点逃跑的机会。

唐岑知道如果逃跑失败,他将面临更惨无人道的折磨。回想起陆晟往自己身上烫烟疤时那烧灼的疼痛,唐岑腰背上的肉剧烈地抽搐了两下,可他心里却执着地想要逃跑,哪怕成功的几率只有千分之一。

唐岑心里逃跑的强烈欲望盖过了一切,混沌的神志也跟着清明了些。他开始偷偷计算陆晟来的时间,观察他所有细微的表情变化和动作习惯。

陆晟在房间里的时候,唐岑还是和原来一样,乖顺得没有脾气,等到陆晟离开之后,他又用力地掐着自己大腿和手臂上的肉,直到把伤口里的脓液全都挤出来,破裂的皮肉鲜血直流才松开手。

疼痛让唐岑保持应有的理智,伤口里的脓液被挤出来了,他撒上陆晟之前留下的止血粉,那些顽固的伤痕开始慢慢愈合,持续不断的发炎症状也跟着减弱了。他的身体状况开始好转,从一开始只能躺着,到后来已经能扶着墙壁站起来了。

陆晟只是把唐岑关在房间里,没有完全限制他的行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抱他去清洗和进食,虽然大部分时候唐岑都处在虚脱昏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