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监狱与流放(1834—1838) 第十七章(第3/3页)
“车上是谁?”
“你问这干吗?”
“我奉县长命令前来查问,我是县法院的收发员。”
“哦,那么请你进驿站查看,我的驿马使用证在那里。”
大汉走后,过不一会儿又来了,对车夫说:
“不准给他套马。”
这欺人太甚了。我跳下雪橇,走进驿站。半醉半醒的县长坐在长凳上,向半醉半醒的文书口授书写内容。墙角的另一张长凳上坐着,或者不如说躺着一个人,上了脚镣手铐。桌上杂乱地放着几只酒瓶和玻璃杯,还有烟灰和几叠文件。
“县长在哪里?”我一进屋就高声问。
“县长在这里呢。”半醉半醒的拉扎列夫回答,这人我在维亚特卡见过。他粗鲁无礼地瞪了我一会儿,冷不防张开两臂要跟我拥抱。
这里得补充一下,自从秋法耶夫免职后,官员们看见我与新省长关系融洽,开始有些怕我了。
我用手挡开他,严厉地责问道:
“您怎么可以命令不给我套马?在大路上拦阻旅客,这是什么道理?”
“哦,我是开玩笑,您别生气——为这点事生气,您不难为情吗?”于是向收发员嚷道:“马,吩咐套马,你站在这里干吗,你这土匪!”于是又对我说:“请您赏脸,跟我一起用杯茶,喝点罗姆酒。”
“承情承情。”
“我们还有没有香槟酒?”他扑到桌上查看酒瓶,“全都空了。”
“您在这里做什么?”
“审案子呢。瞧,这小子用斧头杀死了父亲和亲妹妹,起因是吵架,也是争风吃醋。”
“于是你们就在这里拼命喝酒?”
县长哑口无言。我瞧了一眼车累米西人,他大约二十岁,脸上没一点凶相,完全是东方型,眼睛小小的,闪闪发光,头发乌黑。
这一切叫人多么讨厌,我退回了院子。县长追到门外,一只手拿着杯子,另一只手拿了一瓶罗姆酒,纠缠着要我赏脸。
为了摆脱他,我喝了一杯。他拉住我的手,说道:
“我错了,是的,错了!但请您千万不要告诉省长大人,不要害苦了一个好人。”
县长一边说,一边拉住我的手亲吻,反复了十来遍:
“真的,不要害一个高尚的人。”
我很厌恶,挣脱了手,对他说:
“您干您的,我才不想管这种闲事呢。”
“那我应该怎么报答您才好啊?”
“叫他们快些给我套马就成了。”
“对,赶快,”他大嚷道,“赶快!”还亲自动手,帮忙解绳子和马具的皮带。
这件事深深印在我的记忆里。1864年,我最后一次去彼得堡,到内务部办理护照手续。我正跟科长谈话,一位绅士从旁边走过……他同办公厅的大人物一一亲切握手,对科长们只是倨傲地点点头。我心里想:“嘿,鬼知道,这难道是他?”
“这是谁?”我问科长。
“拉扎列夫,内务部专员,大臣身边的红人。”
“他当过维亚特卡省的县长吧?”
“当过。”
“恭喜你们,各位先生,九年前他吻过我的手呢。”
佩罗夫斯基10确实善于选拔人才!
1 东正教传说中的圣徒。
2 “客人”和“主人”指外来圣像和本地圣像。
3 托赫塔梅什(约死于1406年)是中世纪金帐汗国的一个可汗,不是沙皇。
4 阿尔谢尼耶夫(1789—1865),当时俄国的著名学者,与茹科夫斯基同为亚历山大二世(皇太子)的教师。
5 尼古拉一世的哥哥,即让位的康斯坦丁皇太子。
6 即第十五章中提到过的省长科尔尼洛夫。
7 托克维尔(1805—1859),法国资产阶级政治家和历史学家,1831年游历美国,写了他的主要著作之一《论美国的民主》。
8 俄国近卫军中的两个团。
9 当时俄国省长有文职和武职之分,文职管理民政,武职管理军政。
10 佩罗夫斯基(1792—1856),1841至1852年间俄国的内务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