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4页)

“啊,道林,我很高兴你能用这种方式接受此事!我还担心你会沉湎于忏悔,撕扯自己漂亮的鬈发呢。”

“这些我都经受过了,”道林摇了摇头,微笑着说,“我现在特别快乐。首先,我知道了什么是良知,它不像你告诉我的那样。它是我们身上最神圣的东西。别再嘲笑了,哈利——至少在我面前别这样。我要做一个好人。一想到自己的灵魂是丑恶的,我就受不了。”

“这是道德准则迷人的艺术基础,道林!我祝贺你。但你打算怎么开始呢?”

“和西比尔·文恩结婚。”

“和西比尔·文恩结婚!”亨利勋爵叫着站起来,一脸困惑和惊诧地看着他,“但是,亲爱的道林……”

“是的,哈利,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肯定是说婚姻多么可怕。别说了,不要再跟我说诸如此类的话了。两天之前,我向西比尔求过婚。我不会食言的,她将成为我的妻子。”

“你的妻子!道林!……你没收到我的信吗?我今天早上写给你,让我自己的人送来的。”

“你的信?噢,对的,我想起来了。我还没看呢,哈利。我担心信里有些话我会不喜欢。你用自己的格言警句把生活撕成碎片。”

“那么你还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意思?”

亨利勋爵穿过房间,坐到道林·格雷身边,把他的双手放在自己手里,紧紧握着。“道林,”他说,“我的信——别害怕——是要告诉你西比尔死了。”

一声痛苦的喊叫从小伙子的唇间迸发出来,他一下子跳起来,挣脱了亨利勋爵的手:“死了!西比尔死了!这不是真的!这是个可怕的谎言!你怎么敢这样说?”

“千真万确,道林,”亨利勋爵严肃地说,“所有早报都登了这个消息。我写信给你,就是要你谁都别见,直到我来。当然,会有例行的验尸调查,你一定不能卷进去。这种事在巴黎会让人成为流行人物,但在伦敦,人们都深怀偏见。在这里,初入社交圈,绝不能以丑闻崭露头角,可以把这份兴致留给晚年时候。我猜剧院里的人不知道你的名字吧?如果他们不知道,就没事的。有谁见过你到她的房间去吗?这一点很重要。”

道林久久没有作答,他吓得不知所措。最后,他结结巴巴,压抑地说:“哈利,你说要验尸?那是什么意思?难道西比尔——?啊,哈利,我受不了啦!但你快一点,立刻把一切都告诉我吧。”

“毫无疑问,这不是意外,虽然对公众必须得这样说。情况似乎是这样的:十二点半左右,她与母亲正要一起离开剧院,她说把什么东西忘在楼上了。他们等了她一会儿,但她再也没有下来。最后,他们发现她躺在化妆室的地上,死了。她误吞了什么东西,剧院里用的某种可怕的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但可能是氢氰酸或者是铅白。我想是氢氰酸,因为她好像当场就死了。”

“哈利,哈利,这太可怕了!”小伙子喊道。

“是的,这当然是大悲剧,但你千万不要卷进去。我从《旗帜报》上看到,她才十七岁。但我以前总觉得她还要更年轻一些。她看起来完全像个孩子,似乎还不怎么懂表演。道林,你可不能受这件事的刺激。你一定要过来和我一起吃饭,饭后我们去看歌剧。今晚是帕蒂歌唱之夜,人人都会到场。你可以到我姐姐的包厢,她那里有几个漂亮的女伴。”

“所以是我谋杀了西比尔·文恩,”道林·格雷近乎自言自语道,“就像我拿刀割断了她纤细的喉咙,是不折不扣的谋杀。然而,玫瑰并不会因此失去魅力,花园里的鸟儿依然在快乐地歌唱。今晚我会与你一起晚餐,然后去歌剧院,接着我想,可能会在什么地方吃宵夜。生活是多么异常的戏剧化!如果我在一本书上读到这一切,哈利,我想我会痛哭。然而不知为何,现在这种事真的发生了,对我来说这事似乎太奇特,让我哭不出来。这是我有生以来写的第一封热烈的情书。多么奇怪,第一封那么热烈的情书竟写给了一个死去的姑娘。我不知道他们能感受到吗——那些惨白的、沉默的,我们称之为死人的人们?西比尔!她能感受到、知道,或者听到我的话吗?哦,哈利,我曾经多么爱她!可现在这对我来说似乎是几年前的事了。她曾是我的一切。后来就有了那个可怕的夜晚——实际上不才是昨晚的事吗——她演得太差劲了,我的心几乎都碎了。她把一切都解释给我听,那么可怜,我却丝毫不为所动,还认为她肤浅。后来突然发生了一件让我害怕的事。我不能告诉你是什么事,但这事真的很可怕。我说我会回到她身边。我觉得自己做错了。现在她死了。天啊!天啊!哈利,我该做什么呢?你不知道我身处险境,而没有什么能让我回到正轨了,西比尔本该可以的。她没有权利自杀,她自私。”

“亲爱的道林,”亨利勋爵回答,他从烟盒里抽了一支香烟,又拿出一个镀金的火柴盒,“一个女人改造一个男人的唯一方法就是让他彻底厌倦,以至于他失去了一切可能有的对生活的兴趣。如果你真的跟这个姑娘结了婚,你就会陷入悲惨的境地。当然,你会友善待她。人们总会善待自己毫不在乎的人。但她很快就会发现,你对她极其冷淡。而一旦女人发现了这一点,她要么变得穿戴过时,要么开始戴漂亮的帽子,不过替她买单的是其他女人的丈夫。我就不说你们的社会阶层不门当户对了,那会很悲惨——当然,也是我无法容忍的——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这桩婚姻无论如何都会是一场败局。”

“我想会是这样的,”小伙子一边低声说着,一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脸色惨白,“但我觉得责任在我。这个可怕的悲剧阻止了我做正确的事——结婚,这并不是我的错。我记得你曾说过,好的决心都具有某种悲剧性——总是下得太晚。我的决心无疑也是这样。”

“好的决心若想干涉自然法则,便只会是徒劳。它们的根源是纯粹的虚荣心,结果绝对是零。它们时不时给我们一种华丽而空洞的情感,而只有弱者才会被吸引。它们只是男人们的空头支票,仅此而已。”

“哈利,”道林·格雷喊起来,他走到亨利勋爵身边坐下,“为什么我对这个悲剧的感受达不到我想要的深度呢?我想我并不无情,你觉得呢?”

“过去的两个星期你干了太多傻事,没资格冠上‘无情’二字,道林。”亨利勋爵带着他特有的那种甜蜜而忧郁的微笑说。

小伙子的眉头皱了起来。“我不喜欢这种解释,哈利,”他回答,“但你不认为我无情,我很高兴。我不是那种人,我知道我不是。然而,我必须承认,这件刚发生的事并没有对我产生应有的影响。对我来说,它似乎只是一出美妙戏剧的美妙结局。它具有希腊悲剧所有可怖的美,我是这场悲剧的主角之一,但没有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