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九月上旬, 皖南, 天清气朗。

近年来这一带的经济发展一直不错,小村虽然不大, 但农家乐也招徕了许多游客。

因此生面孔的沈砚行并不突出,他对外的身份是古董商人,有很多村民拿着家里的老物件来让他看。

他顺利的打入村民内部,不动声色的打听着想要的消息。

二十天后,他启程离开了这个皖南的村庄,带着收来的几件旧物, 车窗外的田埂往后倒退着, 他的心里不停的发沉。

“明天下午我下课了去一趟阿行那,你能不能自己回来?”沈砚书捏捏容溪的手,垂着眼温声问道。

容溪看不清他的情绪, 也不太在意,“二哥回来了?”

沈砚书嗯了声,“应该是今晚到家,说是收了几样东西, 我去看看。”

容溪哦了一声, 他们研究的那些古物她不懂,于是道:“那你帮我给二哥带个好。”

沈砚书点点头应了下来,侧过脸看她一下,嘴唇动了动,仿佛有话想说,最终却又一言不发。

容溪根本没注意到他此时的情绪反常, 她脑子里不停的在想其他事,半晌后摸起手机打了个电话给宁陵,就自己想的问题再次和她讨论起来。

这一讨论就到了要睡的时候才停止,容溪回房,不出意外的看见沈砚书抱着被子靠在床头看书。

她掀了一下他的书皮,《沉思录》,“你怎么不回你房间去睡?”

沈砚书叹了口气,“……孤枕难眠。”

容溪嗤了声,“在这儿你就睡得好了?不怕引火烧身了?”

睡同一张床这种事,向来是有一就有二,沈老师拼着被自家女友嘲笑的后果不管,总算是拥有了半张床的使用权。

既然如此,就免不了肢体接触后的擦枪走火,但容溪是个怂货,她心里各种小九九暂且不论,但在这件事上她是立定主意不主动的。

就像她曾经坚定不移的等沈砚书先捅破窗户纸一样。

可是沈砚书既然能忍这么多才表明心意,自然是有他的原因的,他从来没有愧对过容溪给他安的“沈木头”这个外号。

他在床上翻了两次身,属于女性的甜香围绕着他,叫他心猿意马,身体渐渐热了起来。

于是小心翼翼的靠近过去,伸手把人裹进怀里,温热的嘴唇不停的在她耳后摩挲着。

容溪都快睡着了,又被他搅得清醒过来,可是今夜她无心与他纠缠,直接反手将人推开,“实在不行你回你那边睡去!”

“……不。”沈砚书停了下来,靠着她的颈子吸了两口气,认真的拒绝她。

靠自己本事挤上的床,死都不能下去。

容溪闭着眼哼了声,含糊道:“那你就忍着罢。”

等到第二天清早,她才跟沈砚书说起自己在烦心什么,“三哥那个小表侄,学习障碍的那个,之前效果挺好的,这两天又不行了,反弹得厉害。”

“还是没做创伤修复?”沈砚书好奇道。

容溪点点头,“家里不肯做,我今天和宁陵碰下头看看情况再说。”

顿了顿,她又问:“你是不是要准备去参加幽兰·阳春奖了?”

沈砚书去年还只是带学生去参赛,今年就已经接棒郑桐华老先生当评委了。

他点点头,“十九号下午去,二十三号结束了就回来。”

“何悦他们都参赛?”容溪又问。

沈砚书眉头皱了一下又立刻松开,“郑潇不去,说有其他兼职。”

之前容溪问起她的近况,沈砚书也的确跟她聊过了,但毕竟是男老师,很多事不能问得太深,只知道她还和那个男朋友在一起,俩人甚至有毕业后结婚的打算,“……他脾气好多了,老师您别担心。”

这是郑潇的原话,沈砚书并不完全相信,毕竟离她毕业还有一年,时间不长,但也足够发生很多事了。

但看她虽然瘦削,精神却还好,沈砚书倒也没再说什么。

容溪此时惊讶道:“兼职?什么兼职,难道比参加比赛积累经验和资本要更重要?”

“不清楚,她不说我总不好多问。”这毕竟是个人隐私,他问多了难免让人多想,向来男老师跟女学生之间就该有些避讳的。

但沈砚书隐约觉得,自己这个学生恐怕也就这样了。

容溪想想也是,索性不再问,吃完早餐后就拎了包出门去上班,周末一过,马路上的交通又开始堵塞了。

早上十一点,宁陵带着辜然和他母亲来到容溪的诊室,准备和她讨论一下病情。

辜然已经做了一段时间的学习障碍治疗,效果很好,听说开学后的学习状态已经好了很多,他母亲还特地跟宁陵道谢。

宁陵此前就得到了容溪的授意,提出趁热打铁把创伤修复也做了,被他母亲再次拒绝。

但就在几天前,辜然从学校返家时精神很不好,他母亲很快就发现了他的状态不对,一问老师,才知道他学习状态又下滑了,这才好了几天就又复发了。

甚至比之前的状况更加糟糕,他睡不好,精神很萎靡,宁陵和他聊过后知道他之前曾被同学嘲笑。

“他偷偷喜欢的女孩子看不起他,说他成绩不好,以后肯定没出息。”宁陵昨晚如是转述给容溪听。

容溪觉得很无奈,在十几岁的少年人心里,尊严是样很重要的东西,甚至比天都要大,被喜欢的女孩子这样瞧不起,叫他怎么不崩溃。

“所以说,心理创伤修复还是很有必要的,不然下次还会反弹,我们做的所有努力都是白用功。”容溪和宁陵合起来努力的劝说着辜然的母亲。

辜然的母亲大约是那种很自我的人,在家里说一不二的固执,要不然也不会几次三番的拒绝他们的建议了。

但这次容溪不等她拒绝,立刻加重了语气道:“辜然妈妈,你要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之前我们帮他建立的兴奋的学习状态已经没有了,一切都要重头来过,根源就在他的心理问题上,只有解决了这个才能真正解决他的学习问题,就像盖房子,地基都不牢靠,房子怎么可能不倒。”

“你也别觉得要多花钱,这样好一下坏一下的才是受罪,你原本双管齐下两三个月就搞定的事,现在恐怕要拖更久,既花钱又遭罪,你觉得这是对你儿子好?”容溪越说越觉得无奈。

她刷新了一下电脑系统,然后干脆的道:“我的意思就是现在先把创伤修复做了,再谈学习的事,别最后搞得影响高考,如果你们同意,就让宁医生继续负责,若是不同意,就请你们另请高明罢。”

不肯听从医生建议的病人,是没办法好好治疗的,费多少力气都是无用。

宁陵点点头,也没说什么,眼看着这孩子好起来,她其实很忐忑,等到他病情复发,她觉得可惜的同时又松了口气,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