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序(第2/3页)

霍桑在世界文学史上一直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因为他至少有两方面是现代西方文学的先驱:一是象征手法在小说创作中的应用,二是对人在精神上和道德上失常心理的分析。他在《红字》中非常娴熟地运用象征主义、浪漫主义、哥特式文体、心理冲突、间接法、舞台技巧等文学手法来表现主题。在这方面他是无与伦比的。

首先,霍桑在《红字》中运用了丰富的象征主义手法(通常以双关语的形式出现)。书名《红字》本身为此书定下基调。女主人公赫丝特胸前戴红字A,公开地表明她犯了清教的“第七戒”通奸罪,是奸妇、淫妇。然而,读者最终会发现,A不仅仅代表“Adulteress”(奸妇),而且也代表“Ab1e”(能干)、“Angel”(天使),在赫丝特女儿珀尔眼中,A则代表着她家中缺少的那部分——她的父亲“Arthur”(亚瑟)。第一章末尾的玫瑰花是一种象征,它象征着自然对人是仁慈的,尽管人待人并不仁慈。绞刑台是清教的司法或执法的象征。衣着考究的贝林厄姆总督是整个殖民地的领导和权力的象征。“leech”这个古语意为“医生”,但是霍桑巧妙地选择它,因为它是个双关语,通常的词意是“吸血鬼”,用它来描述奇林沃思与丁梅斯代尔之间的关系真是恰如其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珀尔,是赫丝特罪行的活的象征。珀尔这名字也是双关语,意为以极大的代价购买来的珠宝。丁梅斯代尔胸前那“红色小标志”(A字形未愈的伤口)象征着这位不幸的牧师的悔恨与良知。对他来说,天空中“A”字形的红色流星象征着通奸的行为。对全体教徒来说,丁梅斯代尔则代表人间的一切美德。另一方面,希宾斯老夫人却是与森林里可怕的魔鬼有关的一切陌生魔法的象征。

《红字》中运用的浪漫主义文学手法是霍桑独特的一种艺术手法。当然,霍桑融合代表浪漫主义的某些通常的办法,如冒险的行动、英雄人物或独特的背景等。他甚至涉及某些日常生活中被认为非常遥远的神秘的事件、场面和思想。在《红字》中,他降低了所谓浪漫的、独特的衬托场景的重要性,却寻求创作能揭示“人的内心世界”的严肃主题,而不仅仅创作那在时间、地点或思想方面非常遥远的小说而已。然后,他选择稍微远离公路的地方作为故事的背景。这样,他想象中的人物在这儿可以自由自在地扮演各自的角色而不必过多地与真人真事相比较。霍桑不愿小说中的人物和行动与具体的真人真事相混淆。然后,他选择实际存在的人物,并将这些人物掺入想象中的虚构人物。选择好背景和人物之后,他紧接着就描写他们,使他们成为真实与虚构的奇怪混合物,于是,这成了他的文学手法最显著的特征。《红字》是一部传奇小说,赫丝特以爱情和情欲为基础的私通可以被认为是浪漫的,而虚伪和报复则是严肃的主题。人的内心世界得到探索,良知和悔恨是值得思考的严肃问题。《红字》的背景——17世纪的波士顿和绞刑台,是读者所陌生的。人物是一种混合体,既来自现实生活中的真人(如贝林厄姆总督和约翰·威尔逊牧师),又来自作者的想象(如小说中的四个主要人物:赫丝特·普林、亚瑟·丁梅斯代尔、罗杰·奇林沃思和小珀尔)。作者所运用的“气氛手法”(即“明暗对照法”)是非常有效的。第一个绞刑台场景发生在中午灿烂的阳光下(赫丝特被大家看得一清二楚)。第二个绞刑台场景发生在夜里(黑暗中人们见不到丁梅斯代尔握住赫丝特和珀尔的手)。第三个绞刑台场景发生在白天,人们可以清楚地看到牧师站在绞刑台上(丁梅斯代尔牧师在光天化日之下忏悔,承认一切)。读者由此可以注意到明与暗的道德含意——明揭示邪恶,暗掩盖罪恶和胆怯。明暗对照法的另一个方面是利用阳光。珀尔很开心,因为剧中她的周围常常充满阳光。可是,象征背离德行的赫丝特一到场,阳光就立即消失了。流星炫目的光照亮了和显现出夜里绞刑台上这对情人及他们的孩子的那幕景观。无数的镜子(如那套盔甲的反射的护胸甲及珀尔往里照的一摊摊水),都给《红字》浪漫的人物、行动和场景增添了丰富的和多层的意义。

霍桑在《红字》中继承了恐怖的哥特式创作手法。他对哥特式小说文体所运用的许多艺术手法非常感兴趣。这些手法细分起来,大致可归纳为如下几种:①手稿。作者试图让读者相信故事来源于某一文献,令人觉得神秘兮兮的,如“海关”一章所描述的检查员皮尤那用一块破红布扎成A形的“一小卷失去光泽的文件”。②有着会闹鬼的楼梯的阴森凄凉的城堡(暗示赫丝特的黑牢房和贝林厄姆总督精心装饰的官邸)。③罪行(如赫丝特的通奸,这是清教徒的法律可判处死刑的罪行)。④宗教(其代表人物是清教徒牧师;亚瑟·丁梅斯代尔牧师、约翰·戚尔逊牧师及埃利奥特使徒)。⑤意大利人(其在哥特式小说中被描述为面目微黑的无法无天的人)。他们在《红字》中的代表人物是那一群相貌粗野、身穿奇装异服、精力充沛的来自拉丁美洲大陆的水手。⑥缺陷(如罗杰·奇林沃思的肩膀一边高一边低)。⑦鬼魂(如亚瑟·丁梅斯代尔彻夜不眠时在镜子里看到的“恶魔似的幽灵”)。⑧魔法(由希宾斯夫人暗示出来——当她谈及森林的魔鬼时,希宾斯夫人后来被作为巫婆处死)。⑨自然(利用自然现象,如天空中的红字,丁梅斯代尔看见表示“通奸”的A字)。j穿盔戴甲的骑士和警察(如贝林厄姆总督官邸里那套盔甲的护胸甲和盔构成的“镜子”,以及“新英格兰假日”期间那群穿戴整齐、伴着音乐行进的士兵队伍)。k艺术品(例如丁梅斯代尔公寓有关大卫、巴思谢巴和预言家内森的象征性的《圣经》挂毯)。l血(如丁梅斯代尔胸部未治愈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红色标志”)。

描写人物的心理冲突是霍桑在《红字》中运用的又一文学技巧。霍桑不像许多小说家那样,光描述表层的细节,而是深入一步地分析人物内心的紧张心理。伪君子丁梅斯代尔在脑海中不断地回忆自己的罪行时,其内心就充满着悔恨,敏惑的良知迫使他半夜起来,彻夜不眠。当奇林沃思开始对丁梅斯代尔实行心理报复时,自己便变成了“魔鬼”。而赫丝特表面上屈从于清教徒的压力,内心却在继续思考着世界上妇女的地位问题。

间接法是霍桑在《红字》中运用的另一艺术手法。他常常不把问题的正确答案告诉读者,只是提供多种解决办法——提供多项选择,让读者自己去寻找正确答案。例如在《红字》最后一章(第二十四章),他对丁梅斯代尔胸部的“红色标志”作出多种解释。三种理论暗示为什么那儿会出现“红色标志”——其中一种理论解释牧师的胸部根本就没有什么红色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