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被关在牢房最深处的男人的脸!

粗糙的切割声在大殿外枯燥地响着。许久之后, 康王黑着脸进来,端着一盘碎金子道:“皇帝如今满意了?”

他不得不让人去切。在他们切割金银的时候,皇帝派了好多带刀的侍卫, 以保护他的名义站在他们的身边。

皇帝让小李公公下去检查, 小李公公检查了一会儿,道:“回皇上的话,确实是纯金。”

“好!”皇帝鼓掌道, “不错,真不错, 这就是北魏的‘匠人精神’吧!既然如此,接下来就请康王将剩下的金银, 全部十斤十斤地切成臊子吧!”

“皇帝!你不要欺人太甚!”康王怒道。

“又或者, 简单一点,康王自己把十斤银子切成臊子,朕就放过剩下的金银。”皇帝慢慢地拍着手道, “怎么样, 康王打不打算给寡……咳, 本人一个面子啊?”

“你!”

康王还想说什么,可旁人已经围了上来。其中一人皮笑肉不笑道:“康王,您请吧。”

“为了保证康王的安全, 咱们都在旁边守着康王, 等着您切完呢!”

康王:……

在这片盛情难却下, 康王只能满怀着耻辱, 在门外切银子。门里面, 皇帝听见外面“咔嚓咔嚓”的声音,转头看向周逊,得意道:“你看, 这打脸是不是挺爽的!”

周逊:“……不愧是你。”

皇帝:“啊哈哈哈哈!这就是我,正道的光!”

说着,他拍了拍周逊的肩膀:“而你,是正义的伙伴!”

周逊:……

“正好,你如今是侍郎!正义的伙伴,侍郎!”皇帝乐颠颠地,又露出了微妙的笑容。

周逊:……

“总有一天我都要弄清楚,你到底都在笑些什么。”周逊在皇帝耳边咬耳朵。

过了许久,侍卫又进来,说:“康王殿下的手动不了了,可还有四斤呢!”

“让他继续切!”皇帝大手一挥,“一刀下去就抵几千两,比切糕还贵。如此好意,只能让他切!”

许久之后,康王终于伤痕累累地,端着一盘银子渣走了进来。

大殿里的光景与外面是不同的。他将银子盘扔到桌子上。皇帝瞥了一眼,对小李子道:“你去称称?”

小李子称完,汇报道:“康王还差一斤呢!”

康王无法,只好涨红着脸,又出去。出去后再回来,小李子又称:“康王还差五两呢!”

康王又出去。他再进来时,又称出少了一两。见他进来,有人小声哄笑起来:“康王你有缺斤少两了!”

“怎么能叫缺斤少两?康王的事,能算缺斤少两吗?”小李子呵斥道。说着,他又道:“康王,您……再请?”

“我要告诉我皇兄,你竟敢对我!”康王瞪着皇帝。

皇帝乐了:“你要告诉他,我逼你把银子切成臊子吗?”

康王:……

这太丢脸了!!

“好了好了,那就这样吧。”皇帝一摆手,“钱,你给了,人,给你拿去。”

“……你得说话算话!”康王急道。

“当然,不仅说话算话,还给你包邮。到时候你麻溜地回北魏,周采就给你包邮寄过来。”

“包邮?”康王有些困惑,“包邮是什么?”

“就是百世快递,流芳百世的那种快递,让他给你运过来。”皇帝对他咧开嘴一笑,“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康王晕晕乎乎地被带回了驿馆。而周逊则看向皇帝,对他道:“百世快递?”

“一种运输时间长达一百世的,最慢的快递。”皇帝正色道,“我的意思是——”

周逊看他。

“把周采流放着到北魏去,让他自己走着去,就算是包邮了嘛!”皇帝拍拍他的肩膀,“哼,谁让他敢欺负我媳妇儿的?”

听见那句“媳妇”时,周逊脸一红,侧了侧身。

“而且,快递免不了在路上被摔摔打打、暴力丢件嘛,你放心,周采准给你治得服服帖帖的。”皇帝道,“不过,其实我有件事儿不太理解。”

“什么事?”

皇帝的声音里透着真实的困惑:“我原本把周采给你留着,是想着以后让你来亲手把他弄死的。结果你怎么只是抢了个婚,让他丢了点脸,让他关进牢里一会儿,让他被卖去北魏,流放过去……然后就没了?额,说起来好像还是有点儿多,不过,你为什么不杀他?”

“让他那样的人活着,原本比让他直接去死,更痛苦。”周逊道,“以他那种自命不凡,心高气傲的性格,他绝不肯就死、绝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一定会想尽办法来挣脱出来。若是……”

——若是让他有朝一日,真的自己想要去死,却又不能死。

那才是对他最大的摧毁与报复。

周逊这样想着,意识到自己的话语里戾气丛生。而皇帝只是挠了挠头,道:“我是不太懂这些,要我,我就直接把他剁了,不过你喜欢,咱们就这么干!……对了!”

他想了想,又道:“一路上给他整点油鱼啊泻药之类的,让他一路走一路只能吃这个!”

周逊:“???油鱼?”

皇帝微妙地看了他一眼,表情渐渐凝固。

“我有一个朋友,他吃过。”他说。

“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

“不是,这回真不是我,真是我朋友,我哥!”皇帝急了,“你可千万别误会!”

……

周采抱着膝盖,坐在牢里。

他脸色枯败,在牢里的这十余日,周逊的话,一日一日,缠绕在他的脑海里。

“我当真是这样一个失败的人吗?”他不断地想着,“我这一生,若不去拼,不去争,真的会比现在过得更好吗?”

这样的想法像是阴魂般缠绕着他。和这些想法比起来,牢里的蟑螂老鼠,折腾他到神经衰弱的惨叫,粗粝的饭食,和没日没夜的盘问……几乎成了能将他从更深的痛苦里释放出来的、让思考停止活动的慰藉,尽管,那也是痛苦,也是让他整个人停止思考,变得迟钝又庸俗的痛苦。

住在他隔壁牢房里的,是一个声音苍老的男人。他从来不曾理会周采,只是独自一人窝在墙脚里。而且不知怎的,周采每次看见他的身影,都有一种由心而生的恐惧感。

关于此人的罪责,周采知道得不是很清楚。似乎此人曾在皇帝少年时,如疯了一般地闯入皇家的猎场,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话。他严重冲撞了几位贵人,甚至有一位贵人因此染上了毛病,于是从此,便被视作疯人,关在了这里。

一直以来,周采对与自己无关的人都很感兴趣。指不定某一日,那些人的故事便可以为他所用,成为他赖以往上爬的秘密。可不知怎的,在看见那个人时……他居然隐隐恐惧得,连一句话也不敢同他说。

他只是呆在牢里,昏昏沉沉,浑浑噩噩,满脑子都是他自己少时意气风发的回忆,和如今苍凉的处境。渐渐的,稻草仿佛成了蚕丝绒被,潮湿的牢房仿佛成了繁华的皇宫,难闻的空气也仿佛成了周府里日日燃着的檀香……直到他回过神来,看见自己所吃的“桂花糕”,居然是半只老鼠时,他才惨叫着从这长达数日的幻境里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