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章 刮脸

听说慕容泓有圣旨给陈若霖,长安眉头不甚明显地微微一皱,对庞绅道:“不瞒将军,陈若霖为着护杂家周全,以一敌百尽灭刺客,重伤在身不便挪动。若非什么要紧的圣旨,可否往后延一延?”

庞绅愣住,活这么久没听说过圣旨来了敢不接还要往后延的。

“三日多谢千岁垂爱。只是圣旨非同儿戏,岂有因三日有伤在身就拖着不接之理?”

长安闻言回身,发现陈若霖竟然从楼上下来了。那么重的伤,才躺了三天,昏迷刚醒。但他此刻看上去除了因为失血过多面色差些之外,仿佛没事人一般。

肥肥在一旁紧张地盯着他,生怕他突然倒下去。

庞绅见正主来了,就让跟着他进来的士兵去他行李中拿圣旨过来。

“陈若霖接旨。”须臾,庞绅拿了圣旨在手,肃正神色。

陈若霖下跪听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褒有德,赏至才。今有忠义将军陈若霖,守职秉义,抑强督奸,英武果敢,勤劳国家,朕甚嘉之。其加封御前一等侍卫,护从巡盐使长安赴福州查察盐道,不得有误。钦此。”

长安:“……”

陈若霖唇角勾起一道笑弧,高声道:“臣领旨,谢恩。”

接了旨,陈若霖回二楼的房间休息去了。

长安让龙霜安排庞绅一行的住宿事宜,自己也回了房间。

她独自在房里坐了一会儿,才伸手去袖中把慕容泓的那封信拿了出来。

信封背后的桃花状蜡封还是完好的,足见这封信没被人动过。长安也知道不可能会被人动的,他那样谨慎的人,如果不是深受他信任之人,他不会让他给她带信。

剥掉蜡封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纸上只有十个字。

莫怕,莫妥协,莫委屈。朕在。

熟悉得仿佛刻在心上一样的笔迹。

只是字而已,她看到的时候,脑中却不由自主地幻想出他说这话的样子和语气。

长安伸手撑住额头,进而捂住眼,再而捂住唇。

她侧着眼看着一旁洞开的窗户,六月的阳光都变得湿润。

她不明白人和人之间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有的人舌绽莲花口若悬河,却没有一个字能被记在心里。有的人寥寥数笔只言片语,却能瞬间在你心上撕裂一道口子。

朕在。

你在哪里?

天南地北的距离,想用区区两个字就消弭?

凭什么?

就凭你派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来保护我?就凭你一道圣旨让陈若霖成了我的下属?

这些事情,但凡手握权柄的人都做得到,不一定要是你。

我真正想要的,你给不了。你真正能给的,都是我不想要的。这才是你我之间最真实的距离。

莫怕。我不怕,但不是因为有你,而是因为我无所畏惧。

莫妥协。人生在世,谁能不向命运妥协?你自己尚且如此,又何故来苛求我?

莫委屈。若是无情,何来委屈?于我而言,若有委屈,那也一定是你给的。

所以,其实你什么都不必说,只需要放开手,就行了。

就让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或许我还会有那样一天,不怕,不妥协,不委屈。

……

耳边传来敲门声。

长安垂下眼睫,不作声。

见没人应门,那人又敲。

长安收起信纸,同时收敛情绪,平静道:“进来。”

“他写了情诗给你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啊。”陈若霖走了进来,靠在门扇上有些气喘道。

长安眯眼瞧他:“你什么毛病?自己多重的伤心里没点数吗?不好好躺着乱走什么?”

陈若霖看着她笑:“你知道我最怕无聊。养伤这种事情,你不在身边,我度日如年。”

“那又如何?难不成我还能变成布带一天十二个时辰缠你身上?”

陈若霖道:“这个主意不错啊。”他积攒了一些力气,回身关上门,向长安走来,途中突然腿一软。

“陈三日你他娘的……”长安跳起来几步蹿过去艰难地扶住他。

“我就知道你心疼我。”陈若霖无赖地靠在她身上。

“再说把你扔地上,管你死不死!”长安咬着牙把这死沉死沉的男人扶到她床边,命令他躺下。

陈若霖从善如流,一躺下就抱着长安的枕头深深地吸了口气,长叹道:“我久违的香泽啊!”那贱样看得长安直想一顿鞭子抽死他。

她转身走到窗口,面对着窗外不理他。

陈若霖在她床上躺平了,侧过脸看着站在窗口的长安。她不常晒太阳,在阳光下总是不自觉地微微皱着眉头,眼睫下垂,精致的嘴角停驻在一个小小的弧度上,看上去心事重重。

“慕容泓封我为御前一等侍卫,护从你去福州巡盐,言下之意,若你功败垂成,我要与你一同受过,若你不负圣望,我便要与你一同回京。你说我若去了盛京,他是会赏我,还是杀我?”陈若霖饶有兴致地问。

长安不回头,闻言淡淡道:“这般好奇,去了不就知道了?”

陈若霖轻笑,道:“派一千骑兵来,告诉我你这个女人他是绝对不会放手的。再给我一道圣旨,一边用皇权打压我一边还命令我保护你。我现在深切怀疑,他这个皇帝做得这么不得人心,定然是因脸皮太厚之故。”

长安稍稍抬起眼看向远方,没说话。

陈若霖继续道:“钟羡托病回京了。待他回去,太尉府与大司农两家的亲事,成不成的都得有个说法了吧。你说我要是这个时候杀了慕容怀瑾的小女儿,他把这件事栽赃到慕容泓头上去的几率有多大?”

长安顿了顿,回头看他。

见她终于回头的男人笑得眸光明艳:“有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他送我这份大礼,我若不略表诚意,也说不过去啊。”

长安转身来到床边,在床沿上坐下,伸手探向他的脸。

陈若霖既有一半夷人血统,那胡髭毛发自是比一般人要稍微旺盛些,三四天不修边幅,下颌处的胡茬便似密密麻麻的草尖儿,扎手得很。

“该刮脸了。”长安道。

“莫非千岁愿意屈尊代劳?”长安转移话题,陈若霖也顺着她。

“若你不怕被我刮掉一层皮。”

“是你,刮掉一块肉都没事,来。”陈若霖仰起脸。

长安却不愿意这般干巴巴地刮,她叫人打了水拿了胰子过来,先用湿布巾把他的脸颊和下颌处敷了一下,再用手把胰子搓出泡沫来,涂在刚刚敷过之处,然后洗净擦干双手,拔出慕容泓给她的小刀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成长过程与人生经历。”她就着泡沫在他脸上刮下第一刀,刀很锋利,但她角度和力度掌握得好,所以刀锋过处,根须不存,寸皮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