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叩叩!”何似先一步推开门,随后才象征性地曲起手指在门框上敲了两下以示礼貌。

里面,吕廷昕依然平躺在床上,侧头看着空荡窗外。

听见声音,吕廷昕猛地转过头看向门口,表情错愕。

何似第一次见到吕廷昕这样,已经踏进来的步子顿住,不确定地问,“吕阿姨,你......没事吧?”

吕廷昕一动不动地望着何似,好几秒后才后知后觉地坐起来,低着头,抬手胡乱搓了搓脸。

状态恢复,吕廷昕抬起头,脸上挂着笑,“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的?竟然连你都会敲门了,进步挺大。”

何似目光闪了闪,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两手揣兜走进来挨着吕廷昕坐了下来,“人到中年,总得明白些道理对不对?”

吕廷昕嘴角扬起的弧度不太自然,“你是人到中年,那我是不是已经步入老年了?”

“哪儿能嘛。”何似用身体撞撞吕廷昕,格外友好地刺激吕廷昕,“最多也就半截身子如土而已,不要慌。”

“行,再过几年记得帮我收尸,我的存款全留给你。”吕廷昕顺着何似的话说,她这会儿脑子很乱,没精力和和她斗嘴。

何似嘿嘿两声亦不再耍嘴皮子。

沉默片刻,何似再次开口,和往常横冲直撞地说话方式大相径庭,“吕阿姨,你是不是和方糖吵架了?”

吕廷昕平静的眸子里慌乱一闪而过,随即笑着摇头,“没有......”

话落,吕廷昕觉得不合适,又补了一句,“没什么可吵的。”

吕廷昕的本意是怕何似多想,哪料到这么一解释反而画蛇添足,当即被何似发现了异常。

吕廷昕说没什么时的语气太有距离感,就像方糖之于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存在,她不屑同一个陌生人浪费精力。

这比吵架严重得多。

何似板着脸,严肃地问,“吕阿姨,你和方糖到底怎么了?”

吕廷昕不想提,站起来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燥热的风夹杂着雨后的湿意吹进来,黏在皮肤上很难受。

“何似,我们分了,其他的你别问。”吕廷昕背对着何似说,声音很轻,但态度坚决。

“……好吧。”何似犹豫了下,妥协道,“有需要我做什么的随时说,后面几个月,我们不出去。”

何似知道吕廷昕的性子,她不想说的事,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提半个字,与其追问让她烦心,还不如坚信她能处理好,或者主动开口。

吕廷昕转过来,靠着窗沿,脸上带着笑,“不走了?准备摄影展?”

“嗯。”何似眼里浮着光,自信又骄傲,“我闯过了迷途,现在找到了归路,往后的路上只有幸福。我想让更多人相信,心里有爱,信念就不会被时间消耗。”

“爱......”吕廷昕脸上的笑淡了,“何似,如果你爱的人是伤你最深的人,你还会这么执着于回来的路?”

何似果断摇头,“她不会,即使方式错了,归根究底还是为了我,我从来不觉得这是伤害。”

“呵,是啊。”吕廷昕低着头笑,笑容里满是嘲讽,“她和以疏本来就不一样,以疏从来没错,她......一开始就没对。”

吕廷昕的声音很小,何似听不清,走近两步问道,“你说什么?”

吕廷昕抿着嘴唇笑了下,“没事。”

“可是.......”何似还想问,挂在脖子上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何似拿起电话,看来电人是裴俊,立刻接了起来。

“喂,师傅。”

“在。”

“行,那我下午就过去。”

“放心,家里有人,我让小叶子或者吕阿姨帮忙拿下。”

“辛苦。”

短暂的通话结束,何似收起手机眉头紧锁。

“怎么了?”吕廷昕问。

“唔......”何似把尾音拖了老长,“吕阿姨,你下午有事没?”

吕廷昕想了下说:“暂时没有。”

何似,“那你下午去趟医院,帮我取下花花的药,我师傅今天临时出外景赶不回来。”

吕廷昕不敢犹豫,“好。”

手术后,花花需要一直服用抗排异的药物减少心脏移植的排斥反应。

叶以疏虽然离开了医院,但护士长还在,一般都是她定时帮花花准备药,裴俊过去拿,至于花花爸......

刘钊死后,他接手了刘钊的公司,合并到政府企业下,致力于癌症药物的研发。

花亦热爱这个职业,往事尘埃落定后也有了精力和热情,以至于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几乎住在了实验室,偏偏花花的身体又离不开人,何似索性在何七七的纠缠下把人接到了叶父叶母身边,由他们亲自照顾,取药这些事一直由他们代劳。

“吕阿姨,你到时候把药拿到工作室。”何似说道,“我和小叶子下午要去趟杂志社谈个事儿,完了直接去工作室接你们,花花和七七放学后也会去那里写作业,你先陪她们一会儿。”

“好。”吕廷昕点头。

好久没见这俩小丫头,她还挺想的。

“嗯,那我先出去了啊,你确定不吃午饭?”何似问。

吕廷昕摸摸干瘪的胃,这会儿正一抽一抽地疼,那种明确又模糊的疼已经蔓延到了心口。

“不了。”吕廷昕笑着拒绝。

何似歪了下头,不再强求,指指门口说:“我先去出了,你好好休息,眼睛红的。”

“好。”

何似离开,吕廷昕再次转身,俯身趴在窗口看着楼下的零星行人发呆。

下次再见......和方糖说清楚吧。

搭上自己的报复,她不想再继续了。

累。

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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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结束,吕廷昕换了便服坐公交去医院。

五月的天已经热得人难以忍受,饶是习惯流汗的吕廷昕也觉得这种天出门简直就是种精神折磨。

好不容易熬到医院,吕廷昕径直去找护士长。

值班护士告诉她护士长忙着解决医患纠纷,一时半会回不来,让她拿了药直接回。

恰好吕廷昕和护士长不太熟,少了当面寒暄的尴尬,值班护士这么一说,她索性顺着台阶下了。

吕廷昕拎着药袋去了走廊尽头,鲜少有人走的那个安全通道。

医院向来人满为患,电梯等几趟才能下来,吕廷昕一方面不喜欢人挤人的感觉,一方面不想占用那个狭小空间里的一席之地。

来这里的人,不是自己生病,就是家有病人,自己没办法雪中送炭,不如与他们行行方便。

花花和何七七下课还早,吕廷昕倒也不急,慢慢悠悠地踩着台阶,由着难得的散漫性子和这里的安静耳鬓厮磨。

下到四楼时,一个坐在台阶上,侧身靠着扶手的单薄背影迫使吕廷昕停下了脚步。

她像极了曾经的自己,明明身处热闹都市,却总与人心的热烈格格不入,有种……有种被人间抛弃的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