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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和诗史上床时的情景,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那时透十七岁。两个人在外面吃完饭又去喝酒,最后到诗史家喝咖啡。

“请吧。”

记得诗史打开卧室的门,说了这句话。透当时想,这就是那个意思吧,接下来的行动就要靠自己了。于是就那样做了。拥抱她,亲吻她,把她推倒在床上。动作或许有点粗鲁,因为自己当时一点经验也没有,就是觉得已经非做不可了。

被他推倒的时候,诗史发出了低低的声音,好像被吓到了。两个人还穿着衣服,但透已经充分勃起,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至少他当时这样觉得。

能记得的就这么多。之后的记忆只留下些片断,他记得诗史曾在中途说:

“没事的。”

总之,最后是做完了。他记得的只有这些。

“至少在面对我的时候,你不用考虑必须要做些什么,或者不能做些什么。”

一切都结束后,诗史说了这样的话。

此刻,透仰面躺在和那一夜同样的床上,凝视着房间一角的落地灯洒下的光晕,还有圆圆的光影。

和诗史做爱总是很快就结束。因为没有其他的经验,透不敢断言,但他觉得无论诗史还是自己都不热衷这种事情。诗史或许早就发现他以前没有经验了,可从未教过他什么,也没有加以引导。一次都没有。

透把身体紧紧贴在旁边的诗史身上,感受着那温软娇小的身子的触感和体温。脸侧着埋进枕头里。

“这样会不会很重?”

“不会。”诗史低声回答,又问:“舒服吗?”

说这句话时,她带着幸福的气息,身体还在透的身下微微起伏。

做爱的时候,诗史不会疯狂迷乱,也不会叫喊呻吟,只是非常柔软地迎接透。诗史的身躯白皙娇小。她用漂亮的眼睛凝视着透,让透有一种困惑的感觉,仿佛她在查验自己。他的动作愈发猛烈起来。

如果这个时候浅野闯进来,会怎样呢?透每次待在这个房间里,一定会想到这个问题。不是害怕的感觉,只是空想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而已。他认为诗史绝不会冒这种险,甚至还希望这种事真的发生了该多好。一切都无所谓。和诗史在一起的时候,外面的世界就像完全脱离了现实。

现在的祝福,迟到了两周。

“你二十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透问道。房间里充溢着茉莉花茶般的味道。

“忘了。那时还是学生。”

诗史说完,起身梳理头发。

“我不是很刻苦的学生。只知道读闲书,比现在读的多得多。还会喝酒。”

透试着想象,但想象不出更多的东西。

“有过恋人吗?”他问。

诗史坦率地回答,有,随后在透的耳边用带着愉悦的声音说:

“知道吗?”

“知道吗?我可是很忌妒你的未来。”

透感觉郁闷和愤怒同时涌上心头。那愤怒似乎是因自私而起。他把诗史猛地抱进怀里。

“为什么要这么说?不合情理吧。你不离开我不就行了。不知道你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一时间,两人都一动不动。

“好难受。”

诗史说。透急忙松开些。他以为自己太用力了。

诗史抬起手,手指滑过透的发间,仿佛要让其中透入一缕缕空气。

“你不相信也无所谓,我真的非常喜欢你。”

诗史微微闭着双眼,说道。

“就连我自己也不相信。”

透心中浮起一种莫名的悲伤,无法回答。

新学期开始不久,耕二打来电话。那是晚上,透刚好吃完晚饭,是一个人吃的。小时候,外婆给他做饭。上中学后,年事已高的外婆去世了,从那时起他基本是一个人吃晚饭。

耕二说联谊会还差一个人。窗外的东京塔看起来很小,但依然明亮。

“联谊会?你这家伙真是从不考虑后果啊。”

这样说不是夸赞,倒像包含着某种敬意。

“我?不是的,这是义务帮忙。是和由利一起去,哪儿有我多想的份啊。”

电话里很嘈杂,耕二的声音听不太清。背景中四处都是台球的撞击声。

“那为什么还要去?”

透参加过两次所谓的联谊会,每次都一点也不开心。

“做学生的谁不愿意参加啊?”耕二回答,“反正是这周五。我挂了。抱歉,现在没法好好跟你解释。”

说完,电话果然就挂断了。

“快看快看,那个人好帅啊!”

挂掉电话,耕二就被由利拽住了手臂。她也来到了打工的地方,她喜欢这种热闹的氛围。

“之前我一直在留意他们。打得太棒了。”

那是最近常来的一对情侣。女人很年轻,男人已到中年。的确是令人心中一震的一对。

“嗯。”耕二也同意,“的确打得很棒。”

只看他们的视线和对球位的判断便知道。但感觉不是那种参加职业比赛的老头,可能只是运动神经发达而已,每个动作都很正确。这是最基本的事情。在技术上耍花样并不可取,理论和运动能力才是真正的实力。这也是耕二喜欢的台球手类型。

耕二走进柜台,擦着玻璃远远地注视他们。那个同来的女人打得不太好。她个子高挑,看上去比由利还要年轻,凌乱的短发有几处挑染成绿色。

“透能来吗?”

由利在柜台那儿双手托腮,喝着柠檬鸡尾酒问道。

“Why

not

?”

耕二说了句英语,悄悄给她一个吻。

设成闹铃的比利·乔的音乐响起,透边听边望着天花板发呆。早晨,百叶窗放下来,能感觉到雨的气息。

枕旁放着凯塞尔的《狮子》,还没有读完,在那儿摊着。诗史说过《狮子》也是她喜欢的书。

对透来说,世界是以诗史为中心构成的。

换下睡衣,走到厨房冲了杯速溶咖啡。他不明白,无法见到诗史的日子为什么还要起床呢。

玄关那儿胡乱丢着深夜归来的母亲的系带皮靴,她几乎从不穿这样中性的鞋子。

透的母亲今年四十八岁。因为很注重修饰外表,有时看不出实际年龄。但喝多了的样子就很嚣张,透觉得那时她与其说是中年大妈,不如说更像中年大叔。

“工作时的阳子很严谨,非常有魅力。”

诗史曾经这样说过。

“她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在我看来,作为日本的职业女性,这是一种非常可贵的美德。”

透觉得母亲很喜欢往外跑。他一边想着,一边烤好面包,在上面涂黄油和蛋黄。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享用早餐的时候,透想起决定报考的学校时,耕二一脸严肃地说教他的情形。

“你选私立大学?为什么?”

当时是夏天,两人正站在学校附近的便利店里翻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