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此心安处(第4/4页)

“后来他毕业以后,我打着乐队的幌子成天去找他,他总是很耐心地帮我。可他对我越是礼貌客套,我就越是知道,我永远也走不进他的心。”

“好在他妈妈喜欢我,所以我常常去医院看望伯母。”陈砂说,“那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反正和谁过不是一辈子呢。我和他是同一类人,和我在一起的话,他应该会比别人要轻松很多吧。那年除夕夜,我和父母吵了架,他们不允许我继续办乐队,而我被赶出了家门。他于心不忍,收留了我。是我求着他带我去他家,说不想一个人过年,结果没想到你也回来了。”

“我本来以为,只要我一直坚持下去,他就总会接受我的……”陈砂勾起嘴角,自嘲地笑笑,“直到你下落不明,赵一玫,你这一生看到过几个男人哭?”

“你能想象吗?沈放这样的人,也会有哭的时候?”

赵一玫愣怔地看着她,良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放……怎么可能?

可是……怎么不可能?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他是不会主动跟你说的,”陈砂说,“你这个人,小肚鸡肠,又假又作,我怕你找他的麻烦。”

赵一玫还是头一回听别人这样当面说自己,却好脾气地笑笑:“谢谢。”

陈砂沉默了许久,突然说:“我爱了他很多年,只比你晚一点点而已。”

“但是我想,这辈子如果真的要输,我也只愿输给你。要是换了其他女人,我说不定会控制不住自己把她给撞死吧。”陈砂面无表情,语气平静地说。

赵一玫说:“我也是。”

两人看着对方,然后笑了起来。

陈砂耸耸肩,说:“我们原本可以成为朋友的。”

赵一玫得意扬扬地给她抛了个飞吻,说:“还是现在这样比较好。”

然后她站起身,挥了挥手,没说再见。

陈砂看着她渐渐走入黑暗里的身影,忽地想到几年前,赵一玫下落不明的时候,自己曾问过他一个问题。

她问他:“你爱过她吗?”

那时的他是如何回答的?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像是听到了一个荒诞的笑话。他声音低沉,沙哑而富有磁性地回答:“没爱过,是一直爱着。”

4

沈放在次年春天即将来临的时候拿到了飞行执照,飞行学校也顺利开张了。赵一玫在美国考取了教练资格证,正式成为一名飞行教官。

沈放为学校取名为“Rose life”,有学员来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特别的,”他说,“好看而已。”

学校每年会放出三十个免费的名额,为像李槐那样有着飞行梦想,但经济条件不足以支撑的年轻人提供学习机会。

沈放拿到飞行执照后的第一次单飞,选在了元宵节的傍晚。赵一玫坐在他身边,系上安全带,笑嘻嘻地给他敬了一个礼:“那我就把全部的身家性命交给你了,沈先生。”

沈放嘴角含笑,一眼扫过她:“闭嘴。”

“遵命。”

飞机在跑道上缓缓滑行,然后向着玫瑰色的天空冲去。下一秒,沈放猛地将摇杆推到顶端,飞机在低空昂首,直直地冲上云霄。

“沈放!”赵一玫忍不住尖叫起来。

“不好意思,”沈放面无表情,模仿着当初赵一玫的话,“耍了个帅。”

夜幕来临,整座北京城的万家灯火一盏一盏亮起,像是漂在海面的河灯。赵一玫趴在窗前,轻声哼起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夜空浩瀚美丽,人间依然热闹喧嚣。

飞机在夜里缓缓降落,这一年的北京的最后一场雪,终于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发动机停止转动,两个人坐在飞机里,谁也没有动。窗外渐渐起雾,世界被分割成了两部分,他和她在这一头。

沈放解开安全带,转过头去,吻上赵一玫的唇。他的吻跟十年前一样,温热而潮湿。她闭上眼睛,想起自己一生中所见过的海。

然后她就听到他的声音,郑重而低沉,比承诺还要重一些,他说:“我爱你。”

赵一玫睁开眼,看见了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

此心安处是吾乡,从此以后,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赵一玫用手捂住嘴,眼泪却忍不住顺着脸颊滚滚而下,烫得几乎要被灼伤。

半世颠簸,换来一个你,也算是三生有幸。

“如今每每想起你,就会想到我总算是有家可归。”

迢迢岁月,因你而圆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