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早春之夜(第4/5页)

“你现在这个样子,像我第一次在朋友婚宴上见你的时候,头发也是这么短,不过那时你穿浅黄色的裙子。”

沈安若没料到他会提及往事,怔了一下才说:“怎么可能还像那个时候,过了这么多年,人老心也老了。”

“真是很多年了,我们都认识到第八个年头了。”

这令她很吃惊,“你记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我记得第一回见你时,9·11刚发生没几天。”

她就知道,他从来不是那种特意会去记日子的人,如果记住了,也是他的助理帮他记的。

几分钟后,孩子的父亲来了,稍稍发福的大帅哥,跟睡着了的SD娃娃长得很像,不可能是假冒品。德国帅哥跟程少臣握手,叽叽咕咕说了一堆话,接过孩子后又亲热地拍他肩,跟他儿子一样与程少臣一见投缘,又冲她热情阳光地微笑,就像已经认识她很多年一样,差点就要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只因怀里有小帅哥不方便,于是改成握手礼,非常用力地握,离去时朝她抛飞吻。

终于完成任务了。沈安若回到车上,突然重重地打了个喷嚏,眼泪都一起流出来了,找了纸擦掉,又擤几下鼻涕,真是没形象了,还好没别人。都怪那小鬼爱玩水,程少臣找停车位时,他看到广场的喷泉就冲上前,安若去阻拦他时自己被溅了一身,初时不介意,后来濡湿地贴着她的腿,把她冷得不行。

“你感冒了?”程少臣扭头看她。

“没事,刚才身上溅了水。”

“怎么不早说?周围这么多店还在开业,去换一件就是了。”

“没事。”她刚说完这句话,便很不给自己长脸地又打了个喷嚏,很是狼狈,“送我回我们饭店吧。”

“这么晚了,你不回家?”

“我的钥匙放在办公室里。”

“现在应该没人了吧?”

“有保安可以帮我开门。”

“来来回回地折腾一番,等你回家天都要亮了。你若不介意住酒店,就在这附近找一家。你应该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安若确实冷得很难受,连酒意都开始上涌了。她对酒的反应很慢,所以无论喝多少都能保持着冷静的气质退场,但是事后就会很不舒服。她没有拒绝程少臣的好意,虽然这好意很值得怀疑。他带她去了他最近栖身的饭店,上次她送过他一次,离这里、离她的工作地都不远。

可这么大的酒店,偏偏没有空房间。“最近有会议,全满了。”服务员满怀歉意地说,眼里藏不住对他们俩的打量。

“你若不介意的话,到我那边去凑合一晚。”

“我很介意。”

于是程少臣请服务台帮助询问周围还有哪家饭店有空房。答案完全不出乎她所料,全部客满。

明天她一定要去了解一下,他们华奥是不是最近生意也这么好。她有强烈的感觉,自己被设计了,就如很久以前,跟他在一起时总仿佛置身于肥皂剧拍摄现场,她被临时拉入,没有剧本,但剧情熟悉,不外乎就那几种套路,偶尔还可以即兴发挥。

但此刻,安若不想跟自己过不去。她需要找个地方醒一下酒,洗个澡,不再虐待自己冷得发青的腿和正肿着的脚,所以明知这人大概正在酝酿阴谋,也不想为了所谓骨气和清高再去跟他拧,何况她身上没带钱。

程少臣住最顶层的套间,乘电梯上到几十层。室内温度很高,这部专用电梯升得很慢,她脱了大衣,搭在手上,连鞋子也脱掉拎在手里,倚着电梯墙壁。从没穿着这么高的鞋走这么多路,她的脚快断掉了。程少臣安静地看她,不做评价。到三十层时电梯停下,有人上来了,是一对外国老夫妻,看了他们俩几眼,眼神里闪过了然的神色,然后正襟危“站”,目不斜视。沈安若觉得这场景似乎熟悉,使劲想了想,《漂亮女人》里,应召女被有钱人带回高档酒店,打扮得一身风尘,公然在电梯里系袜带,吓坏同乘之人,后来电梯门又开,一对表情庄严的夫妻直接拒上电梯。她想到这个情节,无声地笑了起来,将脸转向程少臣,果然见他正望向自己,眼神飘忽,若有所思。

沈安若快速地打量了一下套房,看起来至少有两间卧室的样子。她有些鼻塞,又不住地咳嗽,匆匆地去洗澡。她在热水里泡了很久,心思百转,被热得有些透不过气来,终究还是要出去。

她的假感冒症状来得快去得也快,随着热水消了大半。浴室外面还连着一间,只这浴室套间就要二十平方米。烧包!她在心里鄙视了他一句,发现衣架上挂了睡衣、浴袍,好几件,他喜欢的浅素色,样式不一,不像酒店提供的,倒像是他自己的。她把自己的衣服扔到烘干机里,拿了他的衣服穿上,睡衣,睡裤,把袖子与裤脚都挽起来,外面罩上浴袍,紧紧地扎上带子,紧得快要透不过气了。

回到客厅里没见到程少臣,客厅角落里有矮几与看起来很软的躺椅,她坐上去,因为那边离沙发最远。落地窗的窗帘没合上,她坐的位置就在窗边,低头便可俯瞰万家灯火。因为高,所以格外安静,道路上穿梭的车辆如小小的发光的昆虫,缓缓移动。她开了电视,偌大的空间里终于有了些声响。

房门铃声响了一声,她惊了一下,却见程少臣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已经过去开了门。他的头发也微湿,大概在另外的房间洗了澡,但是没穿睡衣,而是换了新的衬衣和休闲的长裤。

门外是客房服务。程少臣没让服务生进房,自己在门口接过盘子,一直端到她面前,“你把姜汤喝了,再吃点感冒药。”

沈安若道过谢,一口口咽下大碗姜汤,又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程少臣,见他神色自如,若无其事地从她手边取走电视遥控器,坐到离她有一段距离的沙发上,不断地换台,“你想看什么?”他侧脸问。

沈安若摇头,然后程少臣就没有意外地又将频道定格到央视,把音量调到最小。他似乎也察觉到安若在看他,侧了身也看向她,但安若早已垂下眼帘,专心致志地对付手里那杯非常难喝的姜汤,喝完了,无事可做,就低头看窗外的风景。

程少臣笑了笑,“你从那么高的地方向下看,不觉得晕吗?”

“恐高的人又不是我。”沈安若瘪了一下嘴。她记得他说过自己恐高,却要住在最高层,有病。不过这是他的地盘,又被他免费接待,她本该客气点的,于是软了一下腔调,“你为什么一直住酒店?”他洁癖,也不怎么喜欢铺张,在这城市里也不是没有其他房子住。她的确疑惑。

“最近神经过敏,一个人住着大房子,回家太晚的时候,开门时会心慌。”程少臣小心地斟酌着字句,含含糊糊地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