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3/4页)

“没有,你很好。”飞帆急促地说,很快地看了访竹一眼。访竹正全神贯注在微珊身上。

微珊放心地轻轻一叹,回转头来,忽然又发现那紧盯着自己的访竹了。她不安地蠕动了一下身子,对访竹羞涩地笑着,很不好意思地说:

“对不起。我忘了有客人。你知道——他……他……”她用眼光轻扫着飞帆。“他是我的丈夫。”

访竹浑身掠过一阵痉挛。她站起身子,不用再看了,她已经看到她所看的了。她绕过沙发,拉住晓芙的手,她低声说:

“我们去你卧室谈谈。”

走进卧室,访竹关上门,定定地看着晓芙。

“晓芙,”她说,“微珊的病根本没好。”

“我知道,”晓芙说,困惑地看着访竹,不知道访竹的意思和目的。“她很衰弱,很没信心,她从下飞机,就在和每一个人说对不起。她的话——你不要太放在心上。”她是指“丈夫”那两个字而言。

访竹注视晓芙,面容严肃。

“你预备就这样收留下微珊吗?”她问,“我听说,她在台湾已经没有亲戚了。你要让她一直住在你家吗?一直睡在你家的沙发上吗?你家不大,又有两个小孩。”

“你……你有更好的建议吗?”晓芙问,直视着访竹。“反正,我决定不再送她进精神病院。她并不疯,如果你听她谈过去的事,你会发现她什么都记得!她只是缺乏精神上的支持力量……如果你指精神病院,访竹,我不忍心!微珊曾经和我情同姐妹,我绝不送她去疯人院!”

“我也不认为她该去精神病院,何况,我认为精神病院根本治不好她!只有一个人能治疗她!晓芙,你难道看不出来?解铃还需系铃人,你难道还不知道?”

“访竹!”晓芙惊喊。

“飞帆。”访竹低声说,低而清晰。“她真正需要的医药和一切,只是——顾飞帆和——一个家。”

“访竹!”晓芙再喊。

访竹走到床边,在床上坐下来,她低垂着头,望着自己的手指……模糊地想着,婚戒已经订制好了。白金的,上面镶着小小的钻石。她咬紧嘴唇,嘴唇出血了,她用舌头舔去了血迹。

“晓芙,”她清楚地说,“拜托你去叫飞帆进来。我有话和他说。”

晓芙一语不发地出去了。立刻,飞帆走了进来。

访竹抬起头来,她定定地、深深地、紧紧地注视着飞帆,飞帆也同样注视着她,两人都不说话。然后,访竹跳起来,一下子投进了他的怀中,他抱紧了她,那么紧,那么紧,生怕一松手她就消失了。他抱紧她,吻她,她也回吻着他,激烈地回吻着他。然后,她低喊着说:

“飞帆!你认为这是什么时代?你认为我会把属于我的珍宝让给别人吗?你以为我有这么好的风度吗?你以为离开了我,你还能有幸福吗?我又有幸福吗?我打赌,在这一刻,你爱的是我,不是她!你敢说不是吗?你对她是怜惜、责任和歉疚,对我,是——爱情。对不对?我说对了吗?”

他长长吸气。

“你是对的。”他说,痛楚地说,“如果我说我爱她超过爱你,那未免太虚伪了。你是对的,你总可以——把我看得一清二楚。”

“但是,”眼泪滑下了她的面颊,“你这个傻瓜!你居然选择她而放弃了我!”

“我选择了吗?”他问,心痛如绞,眼眶湿了。

“你选择了!”她说,泪珠盈盈中,那对眸子闪亮如星辰。“当你在你家像生离死别般吻我的时候,你就已经选择了。你不能不这么选择。她无家可归,又病又衰弱——你是她唯一的支柱,是她的——丈夫。”她深呼吸。“尤其,她不是当年的校花了,她也不再年轻。失去了青春和生命力的女人,不可能再找到任何归宿。你就是她的归宿,所以,你的责任感,你的见鬼的良心,你的怜悯……把我的地位全占掉了。”

“访竹!”他哑声喊。眼中已蒙上泪影。“让我们好好地再想一想……”

“有什么可想?”她责问着,“我说了,你离开我之后不会幸福,我离开你之后也不会幸福,我们经过了多少努力和奋斗才争取到婚姻和家庭的承认。现在,请帖发了,日子订了,未来本来已经被我们抓牢了。而她来了!她来了!飞帆,以两个人的幸福去换一个人的幸福,好像是件很荒谬的事,是不是?你这个傻瓜!你这个傻瓜!你居然要牺牲掉我们两个人的幸福去换她一个人的幸福……”她痴痴看他,踮起脚尖,她吻他的面颊。“可是,如果我们如期结婚了,真的会幸福吗?在她来了以后?如果我们把她送进精神病院,然后,我们照样结婚,照样去度蜜月,甚至生儿育女……哦,”她抽泣着,“我们真能那么‘理智’,你就不是你,我就不是我。我不会爱上你,你也不会爱上我了!”她哭倒在他肩上。“所以,傻瓜,照你的选择去做吧!这并不是不合算的选择,事实上,你已经想过了。我们结婚,是三个人的不幸,我们分手,起码还有一个人幸福!去吧!傻瓜!去做你选择的事!去吧!”

他紧搂着她,然后用双手捧住她的面颊,他吻她的眼睛、鼻子、嘴巴、面颊……他的泪和她的交织在一起。然后,他又把她的头紧压在胸口:

“不!”他挣扎着,“我舍不得你!我——做不到!访竹,你为什么不自私一点?为什么不自私一点?你明知道,只要你对我说,你离不开我……”

“胡说!”她嚷着,“我是自私的,自私得不敢用我的婚姻来冒险!而且,我还年轻,我还有青春和美丽……若干年后……我……我……”她努力抑制抽噎。“我可能还会找到幸福!”

他惊愕、震动、痛楚,而迷茫。

“你怎么可能——把我所有的思想都读出来?”他问,“你怎么把我透视得这么清清楚楚?”

“你就为了这点而爱我的!不是吗?”她问,用力一甩头,把长发甩到脑后去,她用衣袖擦净了泪痕,那充满青春的面庞是光洁而明朗的。她狠狠地瞪着他,咬牙说:“不要让我轻视你,顾飞帆,永远不要让我轻视你!外面客厅里,有个被命运折磨得快灭亡的女人,你不去救她,没有第二个人能救她!你去吧!你知道她已经糟到什么地步了吗?把你放给她,我连嫉妒心都没有了!”她仰了仰头,推开他,她大踏步地冲往门口,打开卧室的门,她翩然回顾,唇边涌现一个无比无比美丽的笑容,她几乎是洒脱地说:

“再见!飞帆!”

她冲进客厅,微珊还蜷缩在沙发中啃指甲,痴痴呆呆地等待着飞帆。冠群夫妇不安地在室内徘徊。她一直掠过他们,像阵旋风似的卷往大门口,冠群夫妇愕然地送到门口来,访竹在门外忽然停了停,回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