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那些无法释怀的日子(第2/5页)

那雪的母亲是满族人,据说家族还是正黄旗。她父亲是当年北京某音乐学府的著名教授。那一年,老教授被打成了右派,“文革”时又被打成了走资派,被关进了牛棚。从此,那雪的母亲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作为走资派的女儿,她成了第一批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被分配到了赣南山区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那一年她才17岁。

那雪的母亲从小就受父亲的熏陶,特别喜欢音乐。刚到赣南山区时,她除了干农活,业余时间还经常教这里的孩子们唱歌。她曾经和一个知青小伙子相爱,但她却被镇长看上了,并霸占了她。后来,镇长把她提拔到了镇里的小学当了音乐老师,那个知青小伙子也返城了。再后来,那老师生下了那雪,镇长却因贪污被抓进了监狱。那老师希望那雪能像青山上的雪一样,纯洁无瑕。

那雪坐在桌旁吃饭,却怎么也吃不下去。那老师问雪儿怎么了,那雪哀求母亲救救铁子哥。那老师从二层阁楼里往下张望,看见了站在“圆圈圈儿”里的刘铁,问那雪怎么回事儿。懂事儿的那雪担心母亲会伤心,只是说铁子哥打架了,但没说是因为别人羞辱她了。母亲放下碗筷,心疼地下去劝说刘铁了,但不一会儿又摇着头走了回来,嘴里念叨着刘铁这孩子太倔强了。

太阳已经慢慢地下山了,刘铁一直站在“圆圈圈儿”里。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铁子妈又心疼又着急。她知道铁子一根筋的倔脾气,站在围屋的二层阁楼上,冲着下面大声喊着刘铁:“铁子,赶紧上来吃饭,快给你爸认个错!”

“我!没!错!我!不!吃!”

刘铁冲着楼上大喊着,依然倔强地站在“圆圈圈儿”里。一群小朋友围着他指手画脚,刘铁挥舞着拳头吓唬着他们,但始终不敢走出“圆圈圈儿”半步。那雪心疼刘铁,偷偷地跑了下来,将一包饼干放到了“圆圈圈儿”里。刘铁看着地上的饼干,又饿又馋,但他仍然仰起着头,就是不吃。那雪眼泪汪汪小声地说:“铁子哥,妈妈在镇上买的,吃吧!”

“我!不!吃!”

高中的时候,刘铁已经长成班里最高的了。放学回家的路上,俩人都下意识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那雪经常会出神地看着刘铁,含情脉脉的,刘铁则会懵懵的傻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有一天放学回家的路上,那雪突然把自己的手从刘铁的手里抽了出来,脸红耳赤地说:“铁子哥,从现在开始,以后不能再牵手了!”

“为啥呀?”

“因为我们已经是大人了啊!”

那雪母亲信佛,她为人善良、真诚、宽容。在抚养那雪的同时,她还救济了一些家境困难的孩子,经常为他们洗衣做饭,辅导功课等。她自己的那点儿微薄工资,也大都花在了孩子们身上。也许是受母亲的影响,那雪从小就特别懂事儿,从不和小朋友们争抢什么,经常把一些好吃的、好玩的和小朋友们分享。她受了委屈,也从不抱怨和争辩。镇上的大人小孩都喜欢听那雪唱歌,每当大人们问起那雪,长大了她的理想是什么呀?那雪都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要当一个歌唱家!”

那老师的身体一直都不好,加上常年劳累过度,积劳成疾,终于在那雪考大学的那年病倒了,经常不停地咳嗽,有时还会咳出血。但她一直瞒着所有的人,坚持给孩子们上课。每次下课回到家,她都累得躺在床上起不来。那雪一边准备高考,一边照顾着母亲。那雪多次劝母亲去县里的大医院看病,但母亲总是找各种理由拒绝了。其实,母亲是担心去大医院会花很多钱,想把省吃俭用的积蓄留给那雪上大学用,还有那些可怜的孩子们。

一天深夜,围屋内寂静无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划破了安静的夜。那雪慌乱地跑到刘铁家,焦急地敲着门。屋内的灯亮了,门打开了,那雪站在门口哽咽地说,母亲浑身发烫,咳嗽不止,一直喘不上气来了。刘铁一家没等那雪说完,穿上衣服跑到了那雪家。看到那雪母亲已经半昏迷了,刘铁父亲果断地说了句赶紧送县医院。刘铁听后二话没说背起那雪母亲,向黑暗中疾步远去。那雪一路跑着,刘铁父亲骑着自行车驮着老伴儿一直追赶着刘铁。

到了县医院,做完检查,医生告诉刘铁父亲,那雪母亲已经是肺癌晚期,估计没多长时间了,并叮嘱赶紧准备一万元的住院费。刘铁父亲眼眶湿润了,叹惜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得这种病。他实在不忍心告诉那雪,一边安慰着那雪,一边和老伴儿商量着那个天文数字的住院费。

两周过去了,那雪母亲的病情越来越恶化了,刘铁父母把家里的所有积蓄交了住院费,后来不够还卖了一头牛。那雪母亲得知后坚决要求出院,强迫医生拿来出院书,并在“自愿”一栏里签了名。那雪母亲恳求刘铁父母千万不要告诉那雪和刘铁,也千万不要告诉围屋里的老乡们。

临近高考了。那雪一边细心地照顾着母亲,一边复习着功课。看到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她心急如焚,甚至有了放弃高考的念头。母亲得知后很生气,严肃地告诉那雪,一定要考上大学,做一个优秀的歌唱家。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听到女儿站在舞台上的优美歌声。那雪哭着,咬着嘴唇使劲儿点着头,默默地发誓,一定要实现母亲的愿望。

刘铁父母含着泪告诉了刘铁实情,刘铁得知后傻了,也说不想考大学了,要出去挣钱救那雪母亲。父母流着眼泪告诉他,医生说已经是晚期了,唯一的可能性是换肺,但那是他们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刘铁听后愤怒地号叫着,抱头痛哭。之后,刘铁每天都陪着那雪,分担着她的辛劳和痛苦。

高考结束了。躺在床上的那雪母亲呼吸微弱而吃力,已经奄奄一息了,但嘴里却天天念叨着,两个孩子的高考成绩啥时候才公布啊?那雪看着瘦得不成样儿的母亲,忍着悲痛拉着母亲的手,她的心在滴血。刘铁陪在那雪身边,寸步不离。

又是一个寂静无声的深夜,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号划破了围屋的上空,那雪抱着昏迷过去的母亲失声痛哭。一直守护着那雪的刘铁赶紧叫来了父母,邻居们也都闻讯而来了。大伙儿都抹着眼泪七嘴八舌地说着,那老师人太好了,都是为了学生们操心累成这样的。

那雪母亲慢慢地醒过来了。她看着跪在床边的雪儿,眼神是那么的依依不舍。那雪趴在母亲的怀里,紧紧地抱着母亲泣不成声。那老师轻轻地抚摸着那雪的黑发,看着身旁的刘铁,一字一句吃力地说:“雪儿,别哭,妈妈该心疼了!铁子,替我照顾好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