箢箕(第4/8页)

大家立即撸起袖子,将手腕上的红布条亮出来。果然,鬼火不再靠近我们,但是它们也不肯离开。它们是来救同伴的,但是对我们手上的红布条也没有办法。我们就这样僵持着。马屠夫的脸吓得变了形,在蓝色的火光照耀下甚是恐怖,我看了一眼马上不敢再看,仿佛他才是可怕的鬼。

爷爷放低声音对那些鬼火说话:“各位小朋友,我们也是没有办法,马屠夫的媳妇都生了好几胎了,可是没有留住一个孩子。再这样下去,他媳妇的心情和身子都受不了的。”

那些鬼火在风中左右摇摆,似乎在听爷爷跟他们讲道理。

爷爷接着慈祥地说:“你们想想,你们的去世也给你们的父母造成了多少伤痛啊。哪个父母不喜爱自己的孩子?你们的意外夭折也是他们都不愿意看到的。”

这时风发出奇异的怪叫,听起来像出生的婴儿哭声,但是声音很低。马屠夫悄悄地对其他目瞪口呆的汉子说:“看来它们还真听人劝呢。”

但是它们还是不离开,我们也不敢有大的动作,脚蹲酸了要挪动位置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惊动它们。

爷爷接着耐心地,像平时教导我一样用长辈的温和而不可抗拒的声音说:“我知道你们在这里没有人来烧纸烧香放鞭炮,但是你们的父母不是不想你们,只是看到你们会更加心疼。不是不想来看你们,而是不忍心看到你们。但是我答应你们,以后我会叫你们的父母常来看你们的,给你们的坟墓割荒草,在你们的坟墓前摆上水果,点上香。好吗?”

爷爷环顾四周,用理解的语气说:“你看,这里到处是荒草,也没有任何的祭品,难怪你们要闹呢。但是你们害人就有人来吗?他们只会更加讨厌你们。你们回去吧,我和这里的各位叔叔伯伯保证,明天这里就会没有荒草,就会送来祭品给你们享用。”

爷爷声情并茂,不时地叹息,讲的话合情合理也揪人心。

4.

鬼火静静地听爷爷的话,似乎还在犹豫,不知道要不要相信爷爷说的话。但是它们的火焰没有先前那么强烈了,似乎态度柔和了许多。

爷爷又说:“你们的这个伙伴,它害了马屠夫好几次了,我们报复它也是理所当然。但是我们办好后马屠夫还是会好好待它。它是马屠夫的第一个儿子,埋葬它后马屠夫没有再来看它,这是他的错,马屠夫以后也会常来看它的。”马屠夫连忙点头表示同意爷爷的话。

鬼火这才慢慢熄灭。四周重新只剩一点点淡淡的月光。刚才一直蹲着不敢动的人都站起来活动筋骨,都夸爷爷刚刚说的话真是服人心,不,是服鬼心。

爷爷问马屠夫:“你的第一个儿子原来埋在哪儿?”马屠夫不好意思地干笑,指着一个荒草淹没的坟墓。

爷爷吩咐大家将那小坟墓挖开,抬出一个小小的木盒子。木盒子打开,里面空无一物。我惊讶地问:“怎么没有尸体?”爷爷说:“刚刚打死的就是。”

大家要把脑袋破裂的小男孩放进木盒子,爷爷阻止道:“不能再用这个装他了,把他头朝下脚对天埋好。”马屠夫问道:“倒着埋?不放到棺材里行吗?”

爷爷说:“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再来害你。”马屠夫问:“为什么要这样?”

爷爷说:“古书上这么说的,你要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爷爷说的话不假。我听妈妈说过,爷爷年轻的时候就喜欢看一本残破的古书。那书不知道爷爷从哪里弄来的,妈妈也曾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找到那本残破的古书来研究,还是不知道那是什么书。因为书没有封面,里面的字很杂很乱,像小学生的计算本。后来我也问过爷爷有没有那本书,爷爷说有。我欣喜地向他讨要,想自己也学点儿捉鬼的技巧。爷爷去衣柜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一本书给我看。我一看,原来是《周易》,我怀疑爷爷骗我。爷爷却肯定地说就是这本。到目前为止,我还是不知道爷爷有没有骗我。后来很多次捉鬼的时候,我不明白他的行为就询问,他总是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古书上就是这么写的。”

我真是拿这样诡异的爷爷没有办法。

大家按照他的吩咐,将小男孩头朝下放在坑里,用系着红布条的锄头挖土将他掩盖。风变得寒冷,寒气穿过衣服,冰凉凉地贴着皮肤。

我冻得瑟瑟发抖,很想快点儿回去钻到暖和的被窝里。我问爷爷:“这就差不多了吧,我们快点儿回去吧。”

爷爷说:“今晚也只能这样了,但是这个事情还不算完。这个箢箕鬼的怨气大得很,害死了马屠夫几个儿子了,这次它也不会轻易就放过的。”

我汗毛竖起,心想完了,今晚不应该跟着爷爷来这里捉鬼的。如果它记住了我的样子,以后晚上来找我报复可怎么办?在爷爷旁边还好,如果爷爷不在的时候,它来找我怎么办?这样一想,我更加害怕,求助地看着爷爷说:“那怎么办?怎么才算完?”

爷爷说:“对鬼要硬的软的都来,要安抚它,也要让它知道我们的厉害。让它既没有怨气,又不敢再来侵犯。”

大家把爷爷交代的都完成了,擦擦汗,都拿询问的眼神看爷爷。爷爷把满是老茧的手一挥,说:“今晚就只能这样了。大家回去睡觉吧。身上的鬼血要在太阳出来之前洗干,不然做什么事都晦气。洗的时候不要用水,先用鸡血洗一遍,再用黄酒擦干净。听见没有?”

大家都点头。马屠夫问:“用猪血洗可以吗?”

爷爷生气地骂道:“你这个小气鬼!就知道贪便宜。儿子的坟上也不肯插两根香,不肯摆两个水果。说了要用鸡血,换人血都不可以!”

马屠夫尴尬地笑笑,搓着手不敢回言。

大家把马屠夫当笑话说了一通,收拾东西一起往回走。四周寂静,我不敢走在旁边,拼命往人中间挤,连回头看一看化鬼窝的勇气都没有。爷爷一声不吭。其他几个汉子大声地说话,装出自己不怕的模样,其实他们比谁都怕,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没有人认真说也没有人认真听。刚才被鬼火包围的一幕还在心头悬着。

我看见爷爷兀自掐了掐手指,口里说着含糊不清的话。我正要问时,他突然转过头来对我说:“亮仔,你明天再陪我到这里来一趟。”

我一听,连忙摇头,却又不禁好奇地问:“来干什么?”

爷爷说:“我还得来做点重要的事。虽然它的头打破了,也是倒着埋的,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明天还要来做点法事,把它钉死。”

马屠夫和其他几个人听到,急切地问:“我们不用再做其他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