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回去时。

殷泉一直在发呆。

“别信那小孩儿的,她神神叨叨,老爱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今天这事赖我,主要是吧,救命之恩,别看那小孩神经质,为人其实挺热心的。”

“眼瞧着车向我开过来,哟呵,她胆儿挺大,直接冲上来把我扑开了。”

“圈圈,她到底跟你说什么了?”高远看着前面,八卦兮兮地笑着。

殷泉单手撑在车窗上,缓缓摇头。

“没事。”

见他不想说,高远手指勾了勾,不客气地吐槽:“小气。”

殷泉双眸闭着,没说话。

他这会儿心里很乱。

“怀孕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啊?”高远看着他圆滚滚的肚子,莫名眼馋。

“唔,等你也怀一个就知道了。”混沌的大脑让他不乐意搭话,心情说不出的烦躁。

这股火一直蔓延到阚渊呈身上。

阚渊呈被凶得摸不着头脑,眼神对上高远,对方赶紧躲开了,这让他愈发迷茫。

“呃,圈圈,那我先回去了嗷。”

高远见势不对,赶紧溜了。

殷泉面无表情,用力甩上门。

“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阚渊呈赶忙走过去,伸手扶他。

没想到手刚伸过去,就被一巴掌拍开了。

“别碰我。”

阚渊呈手僵在半空中,幽暗的眼眸沉了沉,棱角分明的脸庞显得更加锐利。

他沉声道:“是我惹你了?”

殷泉沉默。

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阚渊呈。

是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

还是假装无事发生。

他试图告诉自己,吕茶茶胡说八道,她只是活在幻想里,麻痹自己,还想麻痹别人。

但理智却在不知疲惫地攻击他建立好的防线。在吕茶茶之前,他真的一点没有怀疑过阚渊呈是谁吗?

不,他怀疑了。

从很早前,他就有过疑虑。

若非心里这样想,他也不会特意用“多重人格”去试探吕茶茶。

只是他太喜欢现在的阚渊呈,喜欢到甚至想让从前那个阚渊呈永远不再出现。

因此,宋医生的话就变成了救命稻草。

他认定是多重人格,仿佛这样就能理所当然地欺骗自己——阚渊呈依然是阚渊呈,他只是病了,换成了别的人格!

可偏偏吕茶茶的出现,打破了他的自我欺骗!

是啊,为什么区别这么大?

因为根本不是一个人啊。

什么时候改变的?

殷泉恍惚着想到两人发生关系那一晚,以及第二天醒来时,他怔愣的模样。

那时他并未细究他眼底的复杂到底是什么?

如今再次回想,却发现他眼中弥漫着的是愧疚。

那是无意间犯了错后,企图弥补的眼神。

“没什么,只是累了。”

他睫羽低垂着,微微偏过头,清润柔和的嗓音变得低沉沙哑。

阚渊呈不喜欢他这样。

小卷毛若是消极抵抗,摆出对他忍耐的表情,他就很难忍住胸腔里的暴戾,情绪极容易失控。

他深吸了一口气。

压抑住那股想发火的情绪,眼角却肉眼可见泛起血色。

阚渊呈缓缓闭了闭眼,从喉咙里挤出声音:“那你先回房休息一会儿。”

殷泉背影僵了一下,“哦。”

等房门重新关上。

阚渊呈给婺圆圆和高远分别去了电话。

小卷毛朋友不多,能约他出门的人一只巴掌能数出来,若是殷文韬接儿子吃饭,必不会漏下他,他如今在殷董心里,已经成第二个儿子了。

那便只有婺圆圆和高远了。

婺圆圆那儿一切正常,根本没听出他的旁敲侧击。

而高远则是沉默了很久。

没回答他的问题,反倒反问:“圈圈心情真的很不好吗?”

阚渊呈眸色更沉了。

“他心情很不好,会影响肚子里的孩子,万一思虑过重,造成早产或者难产……”

这话不完全是恐吓。

怀孕期的心情至关重要。

高远对怀孕没概念,真被吓住了。

“我只是带圈圈见了一个小朋友,小朋友可能对你有点意见,说了些不中听的话,估计惹恼圈圈了……”

小朋友……

阚渊呈冷笑了一声:“什么小朋友能把他气成那样?”

高远苦恼的声音传过来,犹犹豫豫,不太清晰:“她最后偷偷说了什么,我没听见。到底……圈圈怎么了?”

说到后面,高远也急起来。

阚渊呈心脏跳动得非常快。

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翻涌。

大脑高频率转动着。

——

他半垂着眼皮,眯了眯,嘴角扯出一个冷硬残酷的弧度,用极慢的语速问道:“你有她的联络方式吗?给我。”

阚渊呈挂断电话。

一分钟,兔子头像的ID发了过来,叫“好想回家啊”!

心中猜测得到证实。

阚渊呈走到阳台上,将落地窗关上,确认隔音,小卷毛听不见他发火后,才狠狠踢了好几个空着的花盆,连带着踢倒了木架上的多肉。

外面一阵噼里啪啦——

花盆瓷片碎了一地,打落了正在盛放着的,他认不出名字的花骨朵。

风吹过来,阳台上的幸存者们瑟瑟发抖!

但这显然不能让阚渊呈泄愤。

他少有骂人的时候,但现在却忍不住了。

蠢货!

真是个蠢货!

阚渊呈闭上眼,深呼吸,吐气,再深呼吸……

是他疏忽了,他高估了一个正常人的智商!

他从来没想过告诉殷泉他的来历,他以为时间久了,等殷泉慢慢发现,这个问题便不再是问题。

日积月累的相处下来,谁又会去计较,陪着他的人到底是谁呢?

人性如此,他们永远贪恋温暖,追逐阳光。

而且,有太多靠近科学的答案能解释他的现象。

只要他咬死了不承认,没有人能证明他不是阚渊呈。

阚渊呈对别人有一千一万个说法,但他说服不了自己,去欺骗小卷毛。

而现在,造成他进退两难局面的蠢东西就必须得承担他无处散发的怒火。

他拿上外套,快步下楼。

即使是关门的动作,他也尽可能的放轻了。

在阚渊呈出门后,卧室门悄悄开了。

殷泉站在原地,不知在发呆,还是在思考,眼泪迅速从眼眶里滑过。

他倔强地擦干,眼泪又不听话地掉了下来。

夜幕降临,窗外灯光闪烁。

晚间的秋风带着无限的凉意,好似能带走所有人的烦恼,凉凉的,温柔的。

阚渊呈开着车。

拨通吕茶茶的电话号码。

很快,电话接通了。

那边传来“开心二傻子”式的应答声:“hello,我是吕茶茶。”

阚渊呈唇侧勾了勾,冷声说道:“我是阚渊呈!”

“啊——”电话被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