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我会花好长时间盯着照片里有恩的心脏,因为那是整个银河系我最想去的地方(第4/5页)

“好嘞。我吃豆腐脑。”

有恩恢复了面无表情,“谁问你了。”

我讪讪的转身掏钱买早点,端回路边的桌子上。还没到中午,但天阴了下来,刮起了大风,一会儿像是有雨。大风里,我和郑有恩隔桌而坐,有恩沉默的喝着豆浆,我的豆腐脑被风吹的,是舀一勺飞一勺。

气氛肃穆的吃到一半,有恩突然抬头:“她是跳舞的时候中暑的吧?”

“啊,是。”

有恩露出生气的表情,“明天起,我再也不让她跳这破玩意儿了。”

“啊?为,为什么呀?”

有恩抬头,冷冷的瞪着我,“这么大岁数了,还不老实家呆着,组着团儿的出去丢人现眼。”

“别这么说她们。”

“那怎么说?”有恩不耐烦的抬头,“一上公车地铁,就装老弱病残,跳起广场舞怎么就那么有精神头啊?多少人嫌她们扰民?这不是倚老卖老么。”

“那是你妈......”

“我妈怎么了?想锻炼哪儿不能练,我们小区有专门的健身器材。从我妈开始跳这个舞,以前那股爱出风头的劲儿就又上来了,回来老说谁谁谁让她下不来台,谁谁谁老跟她拧着干,天天较劲,现在进医院了吧。”

想到每天和我花园里絮絮叨叨的大妈们,在有恩眼里是这个样子的,我心里一阵着急,明知道应该安静的听她说,自己负责点头就好,可还是放下了筷子,勇敢的抬起了头。

“你光看见她们跳广场舞了,你知道她们平时自己在家,都是怎么过的么?”

“不就老年生活么?谁没老的时候了,又不是什么特异功能,有什么不能想象的啊?”

“你平时上班,有同事,下了班,有朋友,再无聊了,上网,刷刷微博,总能找着跟你说话的。她们呢?退了休,到哪儿找同事。想和以前朋友见一面,有住东城有住西城的,你觉得不远,她们见一次,特别难。坐地铁找不着换乘的口,坐公共汽车怕坐过了站。她们也想上网,可一半人有老花眼,看表都困难,柳阿姨一直想注册个微博,想让你帮着弄帐号,你是不是一直不耐烦。咱们还年轻,想去哪儿,抬脚就走了。可她们呢?交个电费都是跋山涉水。”

“老了是不容易,年轻就是享福啊?我昨天飞了18个小时,光给乘客倒饮料就倒了两百多杯,下了飞机还得先来医院看我妈,来的路上我吓的腿都抖了。做老人的,能不跟着添乱吗?”

“能不能理解理解她们?她们愿意跳舞,是因为有人能跟她们说说话,昨天晚上吃了什么,最近菜价便宜还是贵了,降血压有什么好办法。这些事儿,只有她们能聊到一起,别人愿意听吗?你愿意听吗?柳阿姨每天跳完舞,回了家,你经常不在,她一整天都是自己呆着,前两天她和我说,看电视剧看着看着,就跟戏里的人聊起天了。你能想象这是什么感觉吗?”

“呦,说的跟您多理解她们似的?合着您混进这群老太太里,是来当心理医生哒?你图的不是我吗!你比我混蛋多了。人家有接近老太太骗财的,您可好,打着感情牌来骗色。要是我长的歪瓜裂枣的,你愿意跟她们混一块儿么?躲着走都来不及吧?”

我盯着有恩的嘴,感受着海量的语言攻击,心跳加速,意识再一次开始模糊。

“还教育我?我有亲生爸爸,我不缺野生的爹。从明天开始,我就让我妈在家老实呆着,这舞我们不跳了,你呀,也别想再上赶着套近乎了。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大脑一片混乱,虽然文化水平很低,但此刻却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感觉。

我得阻止她说下去。我朦朦胧胧的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离我们远点儿,小区外五十米看见你,我就敢报警你信么...... ”有恩低头喝了口豆浆,可能是渴了。

在她抬头的一瞬间,我心里还没想明白是为什么,但手已经伸出去了,一把捏住了她的脸。

我凑到了她面前。

电光火石间,一阵大风吹过,有恩的脸被我紧紧捏着。我们俩都愣住了。

“别说了......”

我话还没说完,有恩的嘴被挤开了,一股白色的液体,像小海豚吐水柱一样,喷到了我脸上。

一股豆香在鼻间蔓延开。

我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擦擦脸,捏着有恩的手没有松开,我死死的盯着她,人也镇静了。

“老人还在的时候,你说什么都是气话。老人走了,你想起来的可就只剩后悔了。我姥去世前,我妈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别老给我送酸菜,我都吃烦了”。我姥走了以后,我妈连酸菜味儿都闻不了,我们家可能是全东北唯一一家冬天不腌酸菜的。你每天飞机上,伺候乘客都那么耐心,干嘛回了家,跟自己最亲的人犯混?”

有恩愣愣的看着,努力从嘴里挤出一句,“放开我。”

“跟我也是。以后咱俩是什么关系,都说不定呢。我想的乐观一点儿啊,万一你成了我媳妇儿呢,想起今天这么数落我,你尴尬不说,我都替你后怕啊。”

“臭不要脸的,你放开我。”

我盯着有恩的小脸,被我手挤的圆嘟嘟的。嘴唇鼓鼓的翘着,粉嫩水滑。

好可爱啊。

我又往前凑了一点,心里清楚自己即将酿成大错,但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了,像飞蛾扑电灯泡,蟑螂迷上了蟑螂药一样,我的嘴忽忽悠悠的开始向有恩靠近。

不是说我混蛋么?

我还就混蛋给你看了。

离有恩的嘴还有一个小拇指的距离,我嘴唇已经开始看好了跑道准备降落了。

突然,头上脸上,一阵热流涌了上来。

郑有恩把剩下的半碗豆浆浇在了我脸上。

我手一松,有恩的脸恢复了正常。

我嘴唇没有安全降落,被迫返航了。

旁边的早点摊老板都看惊了,正炸着油条,手一抖,筷子掉油锅里了。

“您醒了么?”有恩面无表情的问我。

我勉强睁开眼,舔了舔嘴旁边正哗哗往下流的豆浆。

“你喝豆浆怎么不加糖啊?”

有恩匪夷所思的看着我,“你脸皮怎么这么厚啊?”

我淡淡的笑了笑,“我这才是特异功能。你理解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