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各自的路(第4/6页)

“葛姑娘……”晏于非低着头,长睫微颤,轻轻说着,“我今日来,是为了请你加入晏门。”

伊春有些发愣:“……我没听错吧?你再说一遍?”

“我希望葛姑娘能加入晏门,日后一同开拓版图,一统江湖。”这句话终于说得顺畅了些,晏于非抬头,定定望着她的双眼。

伊春呆了半天,突然笑了:“晏于非,你发烧了?我要是会答应,早就答应了,你今天何必再来浪费口舌。”

晏于非淡道:“我知道葛姑娘曾经拒绝过,但此一时彼一时。实不相瞒,舒隽一直没有消息,我晏门门主也不知所踪,倘若我没有猜错,这两人想必已经见面了,兴许正在商讨晏门未来大计也未可知。”

伊春还是笑,慢悠悠地说:“不会的,你太小看舒隽了。”

“哦?男子丈夫生于世间,岂会没有宏图伟愿,葛姑娘身为女子,未必能理解。”

“他或许有他的宏图伟愿是我不清楚的,但我确定,舒隽的宏图绝对不会和晏门有任何交集。”

晏于非沉默了,隔了很久,他轻声说:“那么……你们要做什么?”

伊春淡道:“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晏于非,你究竟要做什么?!”

名闻天下的晏门二少,生平第一次被问得难堪。他要做什么?他要做什么?!他自己完全不知道!像一个失去目标的傻子,只懂得顺着直觉,这样危险而失去品格的事情,多么让人尴尬!

他在乎的,是小叔的阴影笼罩,还是晏门的大展宏图,抑或者,是殷三叔说的——喜欢?

不受控制的,他突然有话从舌尖吐出:“葛伊春,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伊春莫名其妙地失笑:“你问我?”

他也失笑,是啊,何必问她,何必相问,他真的成了傻子么?

“葛伊春,”他将多年的防备轻轻卸下,像面对一个老友,将自己的困惑道出,“你有过迷惘的时候吗?不确定自己走的路是不是正确的,不知道下一步要往什么方向走,甚至连自己那么多年生命的意义也要去怀疑对错——你有过吗?”

伊春忍不住又抬头看他,这次看了很久,才慢慢说:“有过,但我只会一直往下走。”

晏于非倒抽一口气,掀起长睫瞪她,似是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看到旁人的模样,看得那么专注认真。

不,她不是说谎,更不是随口敷衍,她的眼神告诉他,她说的是真话。

他将胸腔里那团气缓缓吐出,好像很久以来的困惑也慢慢被吐了出来,脑海渐渐清明,道路在缭乱云雾中显出峥嵘。

“我……”他只说了一个字,紧跟着脸色大变,浑身肌肉瞬间绷紧,猛然转身,只见围墙上人影一闪,似是瞧见了他,吓得又飞快缩回去。

一团紫色的雾气从树后蔓延而出,被风一吹就散了开,偶尔刮在树枝草叶上,那树那草立即从碧绿变成了枯萎。

香甜中带着苦涩的味道迅速在庭院里蔓延,晏于非捂住口鼻飞快退了一步,低声道:“快关窗!”

伊春反应相当敏捷,还没等他说完就“砰”一声把窗户关上了。

晏于非把手指放在面前搓了搓,轻轻一嗅——这是大哥五年前配置的秘毒,可令人死得神不知鬼不觉,药效虽然迅猛,却有个致命缺点:怕水。烟雾散开,只要用水在屋内喷洒两遍,毒性就完全无害了。

殷三叔早已暗号通知其他属下前来救援,自己却飞身跳上围墙,将那倒霉撞上晏于非的刺客生擒了提进院子,彼时庭院里到处被人洒满了水,毒性早已消失。

晏于非一把扯了那人的面罩,跟着却大吃一惊:“陈五叔?!怎会是你!”

晏门主有四男二女,两个女孩儿没学武,养在深闺等候嫁人,四个儿子每人身边都跟着一个中年护卫,贴身保护,出门在外也好,留守在晏门也好,这四个中年护卫的身份都是极其特殊的。

譬如晏于非身边有殷三叔,晏于道身边的人就是陈五叔了。

这样一个人物,连门主都要给三分面子的,居然跑来做暗杀,晏于非只觉不可思议。

陈五叔身材佝偻,但身手在晏门中却是排得上名的。他此刻脸色有点发绿,隔了半晌才长叹一声:“冤孽。”

晏于非低声道:“是于道要你来的?”

陈五叔苦笑道:“除了他,还有谁?只说要将后院一个女子摆平,不曾想二少也在,幸好尚未酿成大祸,否则老夫有何脸面活在世上?”

殷三叔脸色一沉,厉声道:“老陈休要撒谎!你又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放毒之前难道不看院子里有没有旁人?你分明见到二少也在,却还下毒,被人发现之后反而伺机遁逃!你可知今日所犯之罪,足以令你死十几次?!到这种时候,你还包庇那兔崽子!”

陈五叔叹道:“殷三,你何苦为难我。你有你的主子,难道还不能理解我么?他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怎能……今日的事,算在我一人头上好了,休要找三少麻烦。”

晏于非猛然起身,面色却出乎意料的沉稳,只吩咐手下:“将陈五叔送回三少的庭院,顺便传话给三少,今晚戌时,到我书房一叙。”

陈五叔急得直叫:“二少!二少莫要寻他麻烦!只当老夫求你了!”

晏于非摇了摇头,摆手让人将他架着提出去了。伊春的窗户还死死关着,没任何动静,晏于非走过去将木窗一推,问道:“没事么?”

回答他的却是一阵干呕声,他不由一愣,却见伊春半个身体伏在椅子上,没命地吐,吐到后来只剩清水了,却依然止不住。案上的食盒已经被打开,饭菜不过稍稍动了两下,因伊春喜欢吃肉,今日还特地吩咐厨房做了红烧鸡。

晏于非顿时大惊,回头厉声道:“快叫大夫!殷三叔,你马上把晏于道提到我面前来!他若反抗,格杀勿论!”

说罢一手飞快拆了铁窗,翻身跳进去,将伊春轻轻扶了起来。

殷三叔眉头又是一皱,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二少甚少惊怒交加,看来这次是动了真怒,三少只怕危险。

去抓晏于道,自然是一番乱七八糟哭哭啼啼打打闹闹,等满脸青肿的晏于道被带进晏于非书房的时候,他那原本就圆乎乎的脸看上去更圆了一倍,十足的猪头。

他见到晏于非,既不笑也不说和气话,只冷道:“是我要陈五叔下毒,那女的不是斩断了你一只手么?怎么,因恨生爱了不成?!你也给我清醒清醒!不看看她是谁,你又是谁!”

殷三叔皱眉道:“三少,二少当时也在,这事不好给门主交代。”

晏于道恶狠狠地笑道:“有什么不好交代的?我若真要杀他,怎会让他发觉!陈五叔是什么身手,真要下毒能让你们发现了?你们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爹总在院子里设置各类机关来考验我们的应变能力?枉费你年纪虚长,又是名满江湖的晏门二少,谁见了都要夸赞一声,谁想你现在木头木脑,为了个女人倒退许多!我问问你,那个女人重要,还是晏门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