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2/9页)

“我就问一个问题……”星野一彦竖起一根手指。

“请说。”有须睦子回答。对于影迷和围观者的要求,与其一一拒绝,表达不快,倒不如干脆答应更加省事。这是她的经验之谈。

“请问,这是什么味道?”星野一彦指了指塑料瓶。

“啊?”有须睦子和女发型师同时叫出声来。

“刚才我在后面看的时候,忽然想到自己还从没喝过运动饮料呢。我看你喝得这么津津有味,有些好奇……”

“当代红人”一脸狐疑地盯着星野一彦:“你真的没喝过?”

“我平时很少运动呀。”

“不运动也可以喝。”

“真的吗?”星野一彦不像在开玩笑,而是真的感到惊讶。

“你要喝喝看吗?”有须睦子把塑料瓶递过去。她这么做并非出于逗乐,而是有些不耐烦了。

星野一彦兴高采烈地接过塑料瓶,喝了一口。有须睦子静静看着他的反应,问道:“怎么样?”话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对星野一彦的想法竟然颇有兴趣。

星野一彦龇牙咧嘴地哼了一声,把塑料瓶递了回去,小心翼翼地说道:“这味道很有运动的感觉。”

“当代红人”颇为不满地问道:“这是啥意思?”

女发型师微微一笑。有须睦子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她身边的男人们经常会故意说些哗众取宠的话,或是做出与众不同的举动,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多谢了。”星野一彦没有特别留意有须睦子的反应,只是说了句,“那我过去那边等。”

“星野,你的嘴巴碰到了女明星有须睦子喝过的塑料瓶,居然这么若无其事?”

“啊,对不起。”星野一彦连忙伸手,抓起塑料瓶,用自己的衣袖擦起瓶口来。

“太迟了。碰都碰了,再擦有什么用?”

“还是用衣袖来擦的。”女发型师终于忍不住了,笑着指责。

“有须小姐,对不起。”“当代红人”表示歉意。

星野一彦瞪圆双眼,后知后觉地发出感叹:“噢,原来她是女明星呀!”

这时,连有须睦子也颇觉意外。“当代红人”和女发型师则是目瞪口呆。

“你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刚才我在旁边看,就觉得这人真漂亮啊,难怪呢……”星野一彦的语气很真诚,让人觉得他说的句句是实话,没有半句谎言。有须睦子也有了些笑意。星野一彦又补充一句:“给当代红人脸上抹黑了,对不起。”这句道歉的话似乎也满怀真诚,不像在开玩笑。

“你这家伙!”

“不过,‘当代红人’这称号让我想起村田兆治,一位很厉害的投手哦。”星野一彦说道。

“啊?你在说什么?”“当代红人”叹息道,“有须小姐,让你听到这么无聊的冷笑话,我深感抱歉。‘当代红人’能扯到‘村田兆治’,这种冷笑话实在是太低级了。有须小姐,你说对吧?真够差劲的!”

女发型师似乎想说什么,皱起眉头,看向有须睦子。

“那些话也是骗人的吧。”有须睦子对我说道。

她眼里有一股劲,脸上却没有表情,就像戴着能乐面具一样。当然,能乐面具不可能这么富有女性魅力。当我们走进这间坚固的豪华公寓时,茧美冲着有须睦子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几岁了?”大概是看见了有须睦子没化妆的皮肤,竟然又嫩又滑,显得非常年轻,茧美不禁怀疑自己掌握的信息是否准确。

“三十三。”有须睦子冷冷地回答,“比星野大三岁。”

在广告摄影棚第一次见面时,我和她都只有二十多岁。

客厅很大,至少有三十多平方米吧,我每次来都会感到很震撼。窗户也很大,向外望去,市中心的高楼大厦尽收眼底。第一次应邀上门时,我站在窗前,不假思索地说了一句:“感觉像是坏人俯瞰自己统治的城市一样。”有须睦子听了并没有生气,而是表示认同:“这里确实不像好人住的地方。”

我们坐在客厅的黑色大沙发上。我一边抚摸刚才被茧美打伤的肩膀,一边看着摆放在左边的大屏幕电视机。

“当时,你说不知道我是女明星。这话其实是骗人的吧?”有须睦子没有坐,而是倚靠着墙壁。要是有人让我随意摆出站姿,我肯定手足无措。她却能下意识地摆出自然而潇洒的站姿,大概是因为曾经无数次摆过各种姿势的缘故吧。

以前她曾说:“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自然的姿势,什么是自然的表情了。分不清哪一部分是在表演,哪一部分是自己的真实情感。”

“当时我真的不知道,我很少看电视。”

“小星野,真的假的?”坐在身边的茧美粗鲁地说道,“你肯定是想引起这个女戏精的注意,才故意这么说的吧,太明显啦。美女总是被人捧着,如果出现一个貌似对她不感兴趣的男人,说不定反而会勾起她的好奇心。你肯定是打这样的主意吧?”

“女戏精”的称呼未免太滑稽了。

“不是这样的。”

“身为美女嘛,对你这种男人早就见怪不怪啦。无论是对自己感兴趣的男人,还是假装对自己不感兴趣的男人,都已经腻味啦。”

“说得好像你自己就是美女一样。”

从茧美开始监视我,到我们一起行动至今,已经两个半月了,我对她依然很不适应。那分不清是气球还是水桶,又酷似职业摔跤手“屠夫阿布杜拉”的庞大躯体倒也罢了,她那大大咧咧又旁若无人的性格,却实在令人无法免疫。

“其实,正面反面都一样。”茧美自以为是地向后仰坐着,从外衣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盒盖,里面有支掏耳勺。她拿出来掏起了耳朵,还像唱歌似的哼着:“啊,好舒服呀。”接着说道:“我这个人嘛,一直以来都是讨人嫌的。最开始是因为我长得块头大,被别人当成个碍事的衣橱——噢,不,我是混血儿,应该被当成西式壁橱才对。后来,我更是被人厌恶,甚至被视为公害,或是缺乏安全管理的核电站。我的人生,是在别人望而生畏的目光中走过来的。”

这话说得没错,她的恐怖程度确实近乎公害,属于穷凶极恶,无可救药,简直让人无从谴责。

“不过呢,”茧美“呼”地一下,把挖出来的耳垢吹走了,继续说道,“偶尔也有些家伙和常人不一样,能和我正常相处。可是,他们往往只是想炫耀——我能和你这种公害和睦相处哦。这两种不同类型的人,我都见得多了。”

“你想多了。”虽然我觉得她说得一针见血。

“咦,我倒是能明白她的感受。我的处境,同她所说的一样。”有须睦子倚在墙边,朝茧美看了一眼。“围绕在我身边的,要么是对我感兴趣的,要么是假装对我不感兴趣的男人。我本来以为星野和他们都不一样,其实也是装出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