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4/9页）

茧美皱起眉头，说道：“这也能叫交往吗？有兴趣的时候才见面，不就成女仆了吗？要不，就是小星野成了男招待？”她来回打量我和有须睦子，仿佛看着什么恶心的东西。

“我是想认真交往的。但毕竟一两个月才见一次面，就算星野有别的女人也不奇怪。我当然不乐意，这种可能性却完全存在。只不过，我原以为星野属于那种一出轨就会露出马脚的人呢。”

“这就是他的阴险之处呀。狡猾得出乎意料，处事圆滑，精于算计。”茧美黑着脸望向我。见我像个木偶似的呆坐着，她顿时来气了。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就像棒球教练盯着外场守卫，怒吼道：“发什么呆呢？好好防守呀！”

我正想说自己不会打小算盘，有须睦子却先开口了。她坦率地说：“星野并不是精于算计的人。我猜想，他大概对每个人都是认真的。即便脚踏两条船，无论对哪个，他都全力付出。无论谁病倒，他都会焦急地赶去探望。”

“噢……”茧美紧绷的脸忽然放松下来，就像狂躁的猴子被冷不防地挠了一下背部，瞬间冷静下来。“这家伙好像确实是这样。但他不是脚踏两条船，是脚踏五条船哦。”

“喂，星野，你和其他四个人都告别过了吗？”

“你是最后一个，也就是剩下的。”

“剩下的东西有福气。”有须睦子说道。我心想，她怎会说出这么无聊的话呢？她也是一脸郁闷，显然在为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感到后悔。茧美会怎么理解这句话呢？也许她会打开词典，指着被涂黑的地方，说道：“放心好了，我的词典里没有这句话。”不光这句谚语，恐怕连“福气”二字也被涂掉了吧。

“最后才到我这里来，是因为我是最重要的恋人吗？”有须睦子面不改色，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我。眼神中既没有期待，也没有信任和自信，正如她刚才所说，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

“不是。”我坐着摸了摸肩膀，“是因为很难约你，最近你都在拍戏吧，是偶然约在了今天。”

有须睦子大声笑了起来：“你果然很诚实，不会打小算盘的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你本来可以骗我说‘你是最重要的，所以我决定最后来跟你告别’，反正又不会被拆穿。”

“噢……”我有些不知所措。她说得有道理，说一两句这样的假话确实无伤大雅。

有须睦子快活地眯起眼睛，向电视机那边走去。我看着她的背影，感到一阵恐惧：她该不会就这样在房间里消失吧？因为我一直有这样的印象——女明星会从舞台的左右两侧悄然离开，或是在摄像机镜头下突然消失。我甚至有些怀疑，这几年来，她不过是在我面前扮演恋人的角色而已。

然而，她并没有消失，而是走了回来，手里拿着一本薄薄的杂志。“看你们这样子，应该还没看过这个吧？”

“这是什么？”我接了过来。这是一本八卦周刊杂志，以刊登艺人的恋情和隐私而闻名。当然，对于有须睦子来说，这种杂志就像紧紧尾随在身后的天敌一样，总是死缠烂打，令人深恶痛绝。这种东西居然会出现在这里，太违和了，就像在冷战时期的社会主义国家里，忽然看见星条旗随风飘扬一样。我想起以前有一次，在她房间里也见过这一份摊开的杂志，里面有关于她的报道。

“你是说，这杂志上面写了你？”

“写谁？写我吗？”茧美存在感十足的大圆脸凑了过来，“我终于上杂志了呀？”

“这又不是不明生物百科词典。”我把杂志封面指给茧美看，“这是配图介绍明星八卦的杂志。”

“这世上有不八卦的事吗？”

她的词典里兴许还保留着“八卦”这个词。相反，“正经”一词肯定被涂掉了。

我翻开杂志。第一页的标题上，赫然出现了“有须睦子”的名字，还跟着“幽会”“婚外情”“深夜”等字眼。照片上同框的男人也是个影星，四十五岁左右，炯炯有神的目光令人印象深刻。他身材高大，满脸胡碴显得很有野性。他说话时那种冷冰冰又懒洋洋的语气颇有魅力，深受女性观众喜爱。连我这个不太看电视和电影的人都知道这号人物，可见相当有名。

“这是谁呀？”茧美换了个角度看照片，随即笑道，“噢，你这家伙，跟这个男人幽会是吧？”

被称为“这家伙”的有须睦子坦率地回答：“我们不在幽会。一起吃顿饭而已，没必要遮遮掩掩。”

“这标题上写着婚外情，是说这个男人已婚？”

“可能连小孩都有吧。”

“噢，来了，来了！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茧美把浮现在脑海里的话不假思索地说出来，盯着我说道，“喂，你俩彼此彼此。你有别的女人，她有别的男人。我本来以为你俩是个人赛，没想到居然是团体赛！是不忠情侣大对决吗？真搞笑。”

两个半月以来，我失去了所有财产。更确切地说，连未来和希望都被一天天夺走了。在这期间，我唯一的收获，是练成了把茧美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当成耳边风的能力——左耳进，右耳出。

“你和这个人什么时候认识的？”我问有须睦子。半年前，我在这里和她一起看电视，刚好见到这个男人出现在荧幕中。她当时说了一句：“我竟然没跟他合作过呢。”

“就是最近才认识的。眼下正在拍的这部电影里，我和他有对手戏。明年上映，我演主角。导演就是××。”

我对她所说的导演的名字也有印象。他拍的电影，画面和色彩很独特，还会出现很多虚幻的对话和场景。有须睦子很喜欢他的电影。半年前，她知道要出演其新作时，十分欣喜，还在这屋里和我举杯欢庆。“这导演拍的电影有些无聊。”我故意挑刺，她怒怼说：“这叫节奏缓慢，描写细腻。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无聊之处才是一部电影的精华哦。”

“眼下拍的就是那部电影吧。”我感慨于光阴似箭。

“这是个机会。”

要说机会，我也赞同。但我不明白她的具体所指，于是直接问道：“什么机会？”

我觉得她应该不会对女明星上位感兴趣。

“享受人生的机会。”

我笑着说：“原来如此。”

茧美却咬牙切齿：“白痴！人生根本毫无乐趣。人生是一条充满苦恼和痛苦的荆棘之路，没有半点好事。”

“嗯，也许吧。”我不想和茧美纠缠，换了个话题，问有须睦子，“哪一方说的是真话？”

“哪一方是指谁跟谁？”

“杂志上说是婚外恋，你的经纪公司看过报道后，却声称你们只是在共进晚餐。哪一方说的是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