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为航船喝彩!(第2/4页)

回到欧洲,我去一位名医那儿看诊。“如果你不时地感到这个世界太压抑,吃一片这个。”他边说边给了我一些百忧解。自那时起,那盒药便一直伴随着我,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和我的护照、支票簿和驾照放在一起。我一直没打开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似乎成为一种护身符,恰如明师给的神油,或是新加坡萨满道士给的绿色纸条。我一点也没想过它在未来某一天可能会有用。

黑暗中,船继续向前突突地行驶着。我盯着夜空,贪婪地呼吸着夜晚新鲜的空气,感觉整个星空都在自己的心里。如果那被称为抑郁的潜伏着的怪物想现身,它将没有容身之处。为船喝彩!

临近午夜时分,我们的船经过新加坡。远眺之下,那座堪称完美、气候闷热的城市在地平线上成为一道模糊苍白的光影。

我是船上唯一的西方人,因此我的出现引起了其他乘客的注意,其中有个上了年纪的中国人,他发现我也会中文,便主动带我去向另一个中国人卖弄。那是个高瘦、外向的印尼青年。他凑过来,照惯例问道:“你来自哪里?”我很快反问:“请告诉我,你信明师的法术吗?”被如此一问,他尴尬得大笑起来,亚洲人经常这样。

片刻之后,他便跟我分享他的经历。在十五个兄弟姐妹中,他是老大,有五位已经因病(胃病、热症、哮喘)去世。突然有一天,家里的一大笔钱不见了。他父母怀疑是那个捡来的儿子兼仆人偷拿的。我的年轻朋友和他妈妈一起去明师那儿寻求帮助。明师在他们面前摆了一只碗(真像我小时候在佛罗伦萨的碗啊)。碗犹如一个电视屏幕,出现了一些画面。他们看见那个男孩进房间拿走了钱。他们与那个男孩对峙,他承认并归还了钱。

“有没有可能是你和你妈妈把你们的怀疑投射在碗里的水上?”我问他,“如果是一个陌生人拿的,你们还能在水中看到吗?人应该不能臆想一个陌生人吧。”他面露惊讶之色,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还没明白。

过了好久,我们的船才开始穿过马六甲海峡。这是我在吉隆坡时特别渴望看到的。但是,马六甲海峡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真正的海峡:放眼望去,目光所及只有一边海岸,大部分时间,两边的海岸都看不见,让你有种在茫茫大海中航行的错觉。

船上的第三餐起,我开始有些厌烦宗教上的包容:我们几乎每天都以寡淡无味的白菜土豆汤填饱肚子,配上一大盘白米饭以及一小块炸鱼。看来,所有印尼人都被要求信仰一种神,提倡尊重各类众神,一点也不利于船上的饮食。

我们准时到达苏门答腊岛东部的巴拉望[6],船上的大喇叭又开始大声播放同样的忧郁曲子。码头边停靠着锈迹斑斑的船,船上飘荡着不知名的国旗,准备装运该岛臭名昭著的财富——橡胶。

巴拉望到棉兰市中心有二十多英里,我坐上摩托车牵引的拉车便出发了。这次,我感觉自己的第一印象没错:苏门答腊岛挺富裕的,不过穷人也很多。一路上,我看到肥沃的棕榈树种植园。在尘土与成堆的塑料袋中,坐落着种植工人那充满恶臭的窝棚。这群人在哪里定居,教堂便会应运而生。我一时兴起,想数一数一路上到底有多少座教堂,很快我就数不过来了。所有教派的教堂都有。同样,这也是市场要求的结果:因为法律规定每个印尼人必须信仰一种神,商人趁机开发灵魂上的商机。有浸信会教徒、神赐派、福音主义者、基督再生论者,等等。就政府而言,传教士越多越好。

我在棉兰城待了四天,计划约见一些有名气的中国人,与其他地方一样,他们都把握着这里的经济命脉。不过,在开始工作前,我去了一趟印尼国家船运的办公室。我问负责人,那艘我没上成、从棉兰开往雅加达的游船怎么样了。他疑惑不解地看着我:“什么都没发生啊,先生。为什么要这样问呢?”

所以,那艘船没有沉,我的预感是错的。这样也好,不然我可能一直充满着对未来生活的恐惧。虽然这样说,人还是会怀疑这就是一个不好的预感,一旦这种预感最后证实是对的(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甚至百万分之一的几率),必然会加重人们的疑虑。举反例倒是简单得多,不过也没什么意思。这跟占卜是不是很像?

我游玩的这段时间里,斯里兰卡的总统拉纳辛哈·普雷马达萨被炸弹炸死了。这极有可能是刺杀印度总统拉吉夫·甘地的泰米尔猛虎组织干的。众所周知,普雷马达萨的团队里有一些著名的占星师及神秘学专家,其反对者甚至在议会上直接谴责他依赖这群人来决定国家相关决策。难道这群人里没有一个人警告他吗?没有一个人提醒他吗?有。我读的棉兰报纸上说,有个不属于总统常规团队一员的占星师曾去看他,并提醒他在4月14日到6月初要格外小心。他说,那段时间总统不能出行或在公共场合露面。他是对的。但其他一众人呢?总统经常咨询的那群人呢?那些在年初说总统今年会身体健康、财源滚滚、幸福一生的人呢?跟轮盘赌一样:总有一些玩家将赌注压在幸运数字上,可是,每一轮的胜者你都无法预估。

棉兰城于我也是一大宝地,在这里我可以抓住很多线索,听一些有价值的故事。在棉兰,一个华人向我展示了一张张阿辉家族的老照片。实际上,张阿辉是这座城市最初的建设者。19世纪末,他身无分文地从中国到了棉兰,在很短的时间内,他便拥有八百处地产、十五座种植园、一家银行,垄断鸦片生意,还有一座现已废弃,但仍富丽堂皇的房子。1908年,张阿辉娶了一位年仅十六岁的漂亮姑娘;他于1921年去世。去世前几年,他热衷于公益,建设医院、学校、庙宇。这张照片是1927年拍的,照片中间是窗户,二十多个家庭成员按长幼顺序依次排好。第一排有个个子高出许多、表情恬然自若的白人青年。

“这个人,他是谁?”我问道。

“一个意大利人,说来话长。”他说。我花了两个小时才听完他的故事。他名叫彼得罗·毛里奇奥·伦戈,1899年出生,是一名网球运动员、自行车手兼赛车手。当时,他在日内瓦的一间夜酒吧跳舞,在那儿认识了张先生年轻的遗孀——她每年都要带着得了结核的孩子去瑞士,那里的空气更优质。1927年,伦戈来到棉兰当她的“秘书”。这位优雅的绅士奠定了整座城市的流行基调,他将骑行介绍到这里,并组织举办了岛上第一场自行车赛。1959年,五六十岁的他结识了一位非常靓丽的爪哇姑娘,与其结婚,婚后改信伊斯兰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