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为航船喝彩!(第3/4页)

如今,伦戈已去世多年,但我有幸找到了他那位爪哇妻子以及两个女儿,其中十八岁的女儿刚刚获得“棉兰小姐”的称号。她们拿出一些旧时的相簿、书信以及剪报。又一位自由自在、具有冒险精神的意大利人远离家乡和祖国,满世界跑。我欣喜不已。

这个华人还告诉了我一个不太寻常的寺庙,它由一些素食的尼姑管理。为了延续传统,她们中的每个人会领养两个小女孩。这些尼姑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其中一个可以通过花园里摘的花瓣预知未来。如此特别之地,我怎能错过?

一路走来,我根本看不出这是一座寺庙。在印尼的华人无权保留自己的华人身份:他们被禁止在公共场合说中文,不允许教自己的孩子中文;他们必须取一个印尼名字,放弃原有的中文名字;同时,他们不允许立中文牌子。因此,天福寺的烫金汉字被安在了高高的外墙后面。我一踏进寺庙,一股浓郁的古中国风映入眼帘。其间香火旺盛、青烟缭绕,祭坛上供奉着各类神祇的雕像,院里种着花草,混凝纸做的老虎脚下燃烧着十几支小红烛,还有一个炉子供虔诚的信徒烧纸钱。

连尼姑也是旧时的打扮:身穿粉色丝质的宽松衣裤,长发在脑后绾成圆髻。那位将为我占卜的尼姑坐在一张高高的方桌前,脸色苍白,不过很漂亮。她让我去花园摘一朵花,我摘了一大朵有黄色花蕊、白色花瓣的雏菊。她接着问我的生辰及出生地,看我的面相和手相。然后,她将花瓣一片一片摘下,在她面前依次摆开。她说,如果我在三十八岁之前没做过任何手术,那么在六十岁的时候会遭遇一回;我至少可以活到七十岁,再结次婚,生养第三个小孩,那将会是个儿子。可能我看起来有些焦虑,她又加了句,第二次婚姻不一定是正式的,有可能她是我的“小老婆”、情妇。我现在还不认识这个女人,不过会在下个月认识。也就是说,花瓣显示,我一定会有两个妻子,除了现有的一儿一女,我还会有第二个儿子(就我已有一儿一女而言,她确实说对了)。

至于工作方面,她说,我一开始就选错行了(非常正确,比起修理打字机,我更适合打字)。直到三十岁,我才开始从事自己喜欢的行业(又说对了)。三十八岁才有所成就(嗯,半对半错)。

她还告诉我,在五十九岁那年,我要格外当心,因为会遇到特别大的障碍。(又是那年,我还想去亲眼见证香港回归中国的场景呢)在六十四岁到六十六岁之间,我要避免去危险之地或战场。(是什么让她认为这是一种可能?)在这段时间里,也有一个困难等着我。

财富方面,她说的与其他人告诉我的相差无几:财富会从我指间溜走。她的建议是在左手的中指上戴一个金戒指。不过她告诉我不用特别担心,因为我会老来富裕,给三个儿女留下一大笔财富。她或许是从花瓣里看出这些的,但极有可能是跟其他给我占卜的人一样,看了同一本书上的同一页内容。

她又说,今年对我来说是幸运年,会发生一些新奇的事,包括我即将见到的“小老婆”。我被这个一直坚持说我会有“小老婆”的尼姑逗乐了,于是开玩笑道:“那有没有可能就是你呢?”她微微一笑,结束了此次谈话,并为自己可能冒犯到我表示歉意。她配合手势,对着花瓣说了几句祈祷语,然后用精致的粉色纸片紧紧地包起来。她让我留着花瓣当护身符,不管去哪儿都须随身带着。有什么禁忌?我必须素食,但如果我想,我可以时不时地吃点鱼肉。

第二天一早,我在(荷兰殖民时代遗留下来的)达尔玛德里酒店吃早餐时,一位穿着出众的印尼绅士坐到我旁边。他是林业部门的一个小官员,从雅加达来这儿公干。“你结婚了吗?”他问我。一改以往的回答,我否认自己已婚。他觉得我该庆幸自己没结婚。他说,他的二老婆整天只知道跟大老婆吵架,为此,他不得不把她连同两个孩子一起赶了出去。现在,他和他的大老婆及三个孩子住在一起,但他又开始想念被赶出去的老婆和孩子。是谁派他来跟我讲这些的?难道是上天特意派来,目的是让我小心下个月即将遇到的“小老婆”?

在棉兰,一些国家的代表不光有专职的外交官,还包括一些荣誉领事,这些荣誉领事多是很早就来这里且久居当地。我确信,在他们那里我能获取不少信息,于是我去拜访了德国的荣誉领事。不过他不在,他的秘书倒是给我推荐了好几位可以访谈的人,并帮我预约好时间。最后我们才聊到正题。

“你是说明师吗?我的爷爷曾经是多巴湖地区有名的明师,”秘书说,“他是一个王侯——王子。当反对伊斯兰教君主的革命波及这里时,很多王侯都被屠杀,寓所也被烧毁。我的爷爷逃过了一劫,因为他用法力造福了很多人。村民将他藏在地下保护起来,直至最后。他在一百十八岁高龄才离世。他是邪术上的专家,但首要的是,他对草药的药性有深刻的认识。我的奶奶从旁帮了很多忙,她为病人调制药物,还养了许多鸭子,并且只养红色的。”

“鸭子?”

“是的,因为我爷爷的法力来自红鸭子。他每周至少得吃一只这样的鸭子,并且煮的过程中不能有人尝。他接收病人时,手里总会拿着一根刻有很多人物形象的木棍子。现在房里还留着那根棍子,那是他能力的象征。”

秘书的爷爷有过七个妻子、十八个孩子。她的父亲是嫡长子,按理来说是继承明师一职的人选。“爷爷在弥留之际曾把父亲叫到跟前,悄悄耳语,但父亲说他很抱歉,他没法答应。因为他受过教育,信仰基督教并且是新教牧师,他不能与任何巫术有牵连。”她说,“爷爷失望而终,秘术就这样失传了。”

这个年轻的女孩仍然记得祖父的居所宁静祥和。这好像老人一贯的风格,似乎和谐宁静与神秘力量之间确实存在着不可言说的关系。如果仅仅因为这个,不为别的,我认为,她父亲没有将家族传统传承下来,真是一大遗憾。人类知识之书的一页就这样消失了?

我从棉兰乘渡船穿过马六甲海峡,到了北海,一座位于槟城对面的马来西亚的海岸城市。在那儿,我如愿搭上最爱的火车前往曼谷。火车上满是背包客和老练的外国人:美国的退伍军人、德国恶棍、一群靠开酒吧为生的辍学青年,还有酒吧里的陪酒女孩,她们每隔三个月就要去槟榔屿的泰国领事馆更新签证。

我乘坐的是二等卧车包房,因为一等的有空调,特别冷。我发现,在我乘坐的车厢尽头有一名僧侣。他个子挺高,身穿普通的橙色僧衣,光头,肩上挎着黄色的帆布包。一开始我误以为他是印度人,走近才发现他其实是一个被晒黑的荷兰人。他三十五岁,出生于苏里南,父亲是那里的法官。十六岁那年,他被送到荷兰上学,一场危机让他没去成。“我来自一个贫穷的世界,那里没有任何现代设施,人们相对更加快乐。那时我虽然身处富裕舒适的世界,却发现周围的人并不快乐。”这让他踏上了“探索之路”,他花了六年时间在印度跟着一位瑜伽大师冥想,其间不剪发、不刮胡子,只在腰间围着一片破布;然后他在斯里兰卡跟着不同老师修习佛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