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牛津(第3/4页)

“阿斯里尔勋爵!”他叫道。莱拉吃了一惊,后背袭来一阵凉意。她从藏身的地方看不见他,但强忍住了挪动身体去看一看的冲动。

“晚上好,雷恩。”阿斯里尔勋爵说。每次听到他的声音,莱拉总是感到既兴奋又害怕。“我来得太晚,赶不上晚宴了。我就在这里等着。”

男仆显得局促不安。客人只有得到院长的邀请才能进入休息室,这一点阿斯里尔勋爵是知道的。然而男仆发现,阿斯里尔勋爵正在用锐利的目光注视着他鼓鼓囊囊的衣兜。于是,他决定不对此表示反对。

“大人,要不要我告诉院长您已经到了?”

“可以,给我来点咖啡。”

“好的,大人。”

男仆鞠了个躬,匆匆走了出去,他的精灵温顺地一路小跑紧随在后。莱拉的叔叔走到壁炉前,伸展双臂高高举过头顶,像狮子似的打了个哈欠。他一身旅行装束。跟每次见到他一样,莱拉又想起了自己是多么惧怕他。她现在已经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了,只能一动不动地坐着,祈求别被发现。

阿斯里尔勋爵的精灵是一只雪豹,站在他的身后。

“你要在这儿给他们放那些投影吗?”他的精灵轻声问道。

“是的。跟报告厅里比,在这儿可以让他们少大惊小怪一些。他们还会想看看标本。过一会儿,我就派人去找搬运工。赶在这个时间真不妙,斯特尔玛丽娅。”

“你应该休息一会儿。”

他在一张扶手椅上坐下来,舒展开身体,这样莱拉就看不到他的脸了。

“是的,是的。我还应该换换衣服。穿成这样不太得体,也许他们会以什么古老的礼节为理由,罚我十二瓶酒。我该睡上三天三夜,但事实仍然是——”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男仆端着银质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是咖啡壶和杯子。

“谢谢,雷恩,”阿斯里尔勋爵说,“桌上是托考伊葡萄酒吗?”

“是院长吩咐专门为您准备的,大人,”男仆说,“1898年的,只剩三十六瓶了。”

“美好的东西都不会天长地久。把托盘放在我旁边。哦,请让搬运工把我放在门房的那两个箱子搬进来,好吗?”

“搬到这儿,大人?”

“是的,搬到这儿来,伙计。我还需要银幕和投影灯,也搬到这儿来,现在就要。”

男仆惊讶得禁不住张开了嘴,但最终还是努力忍住不去质疑或是抗议。

“雷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阿斯里尔勋爵说,“不要对我提出质疑,按照我说的去做。”

“遵命,大人,”男仆说,“请容我说一句,大人,也许我该把您的计划告诉考森先生,否则,他会有点儿吃惊的,我想您明白我的意思。”

“好,那就告诉他。”

考森先生就是那个管家,他和男仆之间很早就有了矛盾,谁也不服谁,这已经是根深蒂固的事了。管家的级别高,但是男仆有更多的机会讨好院士,可以充分地利用他们。他很高兴可以用这个机会向管家表明,他掌握了更多关于休息室的事情。

他鞠了个躬,然后离开了。莱拉注视着她的叔叔。他倒了杯咖啡一饮而尽,接着又倒了一杯,这才放慢速度小口饮着。莱拉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标本箱?投影灯?他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给院士们看呢?

这时,阿斯里尔勋爵站了起来,转身离开壁炉。莱拉这回看到了他的全貌,他和身材圆滚滚的管家,以及那些弯腰驼背、无精打采的院士是那么迥然不同,这让她感到惊奇。阿斯里尔勋爵身材高大,肩膀强壮,面色黝黑,神情勇猛,目光炯炯,似乎还带着野性的笑意。那是张执意一决输赢的脸:既无意施恩,也不肯屈尊。他的动作像巨兽一般,洒脱不羁却又十分协调。他出现在这样的房间,就像是一只野兽被困在狭小的笼子里。

此时,他的表情冷漠、专注。他的精灵依偎在他身边,头贴着他的腰。他低头看着她,表情难以捉摸。然后他转过身,走到桌前。莱拉突然感到胃部一阵抽搐,因为阿斯里尔勋爵已经打开了托考伊酒的瓶盖,正在往酒杯里倒酒。

“不!”

莱拉没忍住,小声喊出了声。阿斯里尔勋爵听到了,马上转过身来。

“谁在那儿?”

莱拉不由自主地一下子撞出衣柜,冲上去从他手里一把夺下酒杯。酒洒了出来,溅在桌边和地毯上,酒杯也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阿斯里尔勋爵一把攥住她的胳膊,使劲地拧着她的手腕。

“莱拉!你在这里搞什么鬼?”

“放开我我就告诉你!”

“我先拧断你的胳膊再说。你竟敢到这儿来?”

“我刚刚救了你一命!”

有片刻工夫,他们俩谁都没有说话。小姑娘疼得拧着身体,憋着不让自己大声哭出来,表情都扭曲了。这个大男人则冲她弯着腰,恶狠狠地皱着眉头。

“你刚才说什么?”他的声音轻柔了一些。

“酒里有毒,”她咬着牙咕哝道,“我看见院长往酒里面倒了一些粉末。”

他松开手,莱拉一下子瘫倒在地上,潘特莱蒙焦急地飞到她肩头。她的叔叔强压着怒火,低头看着她,莱拉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我只是想看看休息室是什么样子,”她说,“我知道我不应该进来。我原本打算在有人进来之前就离开,可是后来听到院长进来了,我就被困在这儿出不去了。衣柜是唯一可以藏身的地方。后来,我看见他把粉末倒进了酒里。要不是我——”

这时,有人敲门。

“是搬运工,”阿斯里尔勋爵说,“回到衣柜里去。要是让我听见一点儿声响,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莱拉立刻躲回衣柜里,她刚把衣柜门关上,阿斯里尔勋爵便大声说道:“进来。”

正如他所说的,来的果然是搬运工。

“大人,放在这里吗?”

莱拉看见这个老头儿疑惑地站在门口,身后露出大木箱的一角。

“对,舒特,”阿斯里尔勋爵说,“把两个箱子都搬进来,放在桌子旁边。”

莱拉稍微放松了一些,这才感觉到肩膀和手腕都在痛。假如她是那种爱哭的女孩儿,这足以让她号啕大哭了。但她不但没有哭,反而咬紧牙关,轻轻地活动胳膊,直到疼痛减轻了一些。

就在这时,传来了玻璃破碎和液体汩汩流出的声音。

“该死!舒特,你这个粗心的老笨蛋!你看看你这是怎么搞的!”

莱拉刚好能看到这一幕。她叔叔想方设法把那只酒瓶从桌上碰落,并且让别人看来像是被搬运工弄翻的一样。老头儿小心翼翼地放下箱子,开始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