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莱拉的乔丹学院(第3/8页)

托尼对此毫无察觉,他正心满意足地埋头吃他的馅饼,脚趾内扣,两只光脚板靠在—起。他坐在那儿狼吞虎咽,他的精灵则变成了一只小老鼠,正在梳理胡须。

年轻夫人的精灵从狐皮大衣的旁边钻了出来,那是一只猴子,但他可不是一只寻常的猴子:他身上长着长长的毛,丝光水滑,像绸缎一般闪耀着浓浓的金色光泽。他动作灵巧地蹿下台阶,接近小男孩儿,坐在他上面的那级台阶上。

这时,小老鼠觉察到了些什么,又变回了麻雀,侧过头来,向旁边的台阶跳开了一两步。

猴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麻雀,麻雀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猴子。

猴子缓慢地伸出手来。他的小手是黑色的,指甲是坚硬的角质利爪。他的动作温柔而诱人。麻雀抵不住诱惑,向前跳了一下,又跳一下,然后轻快地展开翅膀,跳到了猴子的手上。

猴子把她举起来,凑近了仔细观察,然后站起身,带着麻雀精灵,一摇一摆地走向他的主人。夫人低下洒着香水的头,轻声地说着什么。

这时,托尼转过了身——情不自禁地。

“拉特!”他喊道,喊声里带着警惕。他的嘴里还塞满了东西。

小麻雀欢快地啁啾了一声。她肯定是安全的。于是,托尼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瞪着眼看着。

“你好。”漂亮的夫人说,“你叫什么名字?”

“托尼。”

“你家住在哪儿,托尼?”

“克拉利斯街。”

“那个馅饼是什么馅儿?”

“牛排。”

“喜欢喝热巧克力吗?”

“喜欢!”

“真巧,我有好多巧克力,自己都喝不完。你愿意来帮我喝掉它们吗?”

托尼已经迷失了自己。从他那愚钝的精灵跳到猴子手中那一刻起,他便没了主意。他跟着年轻漂亮的夫人和金色的猴子走了,沿着丹麦大街,经过汉曼码头,走下乔治国王石阶,来到一座高大的仓库旁边,那儿有一扇绿色的小门。夫人敲了敲门,门开了,他们走进去,门又关上了,托尼再也没有出来——至少没有从这道门出来,他再也见不到他的妈妈了。而他的妈妈,那个可怜的酒鬼,则以为他离家出走了。当她想起托尼的时候,便会觉得这都是自己的错,于是伤心地哭了起来。

小托尼·马科里奥斯并不是唯一一个被那位带着金色猴子的夫人囚禁起来的孩子。他发现,在那座仓库的地下室里还有其他十来个孩子,有男孩也有女孩。尽管他们跟他有着类似的身世,都说不清自己的年龄,但他们应该都没到十二岁。当然,托尼没有注意到的是,他们有个共同的特点:那间热气蒸腾的地下室里的孩子们都没有进入青春期。

那位好心的夫人看到他在墙边的板凳上坐下,一个沉默的女仆从炉子上的平底锅里给他倒了一杯热巧克力。托尼把剩下的馅饼吃了,喝下了那杯香甜的热饮,没有留意周围的一切。周围的人也没怎么注意他。他太幼小了,构不成什么威胁,况且还反应迟钝,欺负他都让人觉得不过瘾。

另外一个男孩问了那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嘿,夫人!你把我们弄到这儿来干什么?”

这个倒霉蛋看上去很强壮,上唇还沾着褐色的巧克力渍,他的精灵是只瘦骨嶙峋的黑色老鼠。那位夫人正站在门口附近,向一个壮汉吩咐着什么,好像船长发号施令似的。当她转过身来回答问题的时候,在咝咝作响的石脑油灯的灯光下,她看上去仿佛天使一般,孩子们全都安静了下来。

“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她说,“你们愿意帮助我们,是吗?”

孩子们谁都说不出话来。他们注视着她,突然腼腆起来。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一位夫人,她是那么优雅、甜美、亲切,他们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这样的好运气。不管她有什么要求,他们都愿意答应,以便在她面前再多待一会儿。

她告诉他们说,他们要去航海。他们会吃得饱,穿得暖,如果愿意,也可以给家里人写信,让家人知道他们平安无事。马格纳森船长不久就会带他们到船上去,等潮水合适的时候,他们就会乘船出海,向北方航行。

很快,少数几个真想给家里——不管是什么样的家——写信的孩子便围坐在漂亮的夫人周围。她根据孩子们的口述写了几行字,然后让他们在信纸下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叉,接着叠好信纸,放进散发着香味的信封里,写上他们告诉她的地址。托尼本来也打算给妈妈带个信,但是他很清楚她没有认字读信的能力。他拽了拽夫人的狐狸毛袖子,小声说想请她把他的去向告诉妈妈,就这些。她和蔼地低着头,凑近他那散发着难闻气味的小小身体,以便听得更清楚,然后摸摸他的脑袋说,一定会把这个口信送到。

后来,孩子们聚在她周围跟她告别。那只金色的猴子把每个人的精灵都抚摸了一遍。孩子们也都摸了摸狐狸皮毛祝自己好运,或许是想从这位夫人那里获取力量、希望或仁慈。她跟他们一一告别,目送着他们在那位剽悍船长的带领下,从码头登上了一艘汽艇。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河面上满是不断晃动的灯光。夫人站在码头上挥舞着手,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的面孔为止。

接着,她回到屋里,那只金色猴子依偎在她的怀里。她随手把那一小捆信扔进火炉,然后沿着来时的路线回去了。

贫民窟的孩子很容易受到诱惑被拐走,但最终还是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警察也被惊动了,不情愿地采取了行动。有一段时间,再也没有发生孩子被拐走的事情。然而谣言已经滋生,并且愈传愈烈。后来诺里奇、舍菲尔德和曼彻斯特又先后发生了几起孩子失踪的事件。在那些地方,谣言的知情者们又把这些新的失踪事件编进故事,使谣言变得越发离奇。

于是出现了这样的传说,一群神秘的巫师拐走了孩子。有人说他们的首领是位漂亮的女士,也有人说是个红眼睛的高大男人,第三种说法是一个年轻人,他对着他的受害者们大笑,唱歌,于是他们便像绵羊一样乖乖跟着他走了。

至于失踪的孩子被带到了哪里,没有一种说法是相同的。有的说是被带到了地狱,到了地下,或是去了仙境。有的说是被带去了一座农场,孩子们关在那儿,等到养胖了就会被吃掉。还有的说孩子们先被关起来,然后卖给有钱的鞑靼人……各种各样的说法。

可是大家的意见在一点上是一致的,那就是怎么称呼这些隐身的绑匪。他们总得有个名称,否则你就无法提起他们,而且谈论他们——尤其是当你平平安安地待在温暖舒适的家或是乔丹学院的时候——这是件津津有味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最终落到他们头上的名称就是“食人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