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送别(第2/5页)

萧少卿与夭绍忙起身接过。锦盒中,只见红锦衬着剔透莹润的白玉,龙凤翱翔的姿色栩栩如生,分明是成双成对的美意。

萧少卿脸色苍白一瞬,夭绍秀目低垂,一抹笑意凝在唇边,也是含着浅浅的苦涩。

司马豫这时才发觉两人神色间的微微异样,不由皱眉怔了一怔。

阁中忽然静寂无声,引得其余三位辅臣皆转目看来。

萧少卿暗自叹气,托着锦盒的手轻轻按了按夭绍冰凉的指尖。

夭绍缓缓抬眸。萧少卿笑容洒脱,将她纤细柔软的手指有力执入掌中,颔首道:“谢陛下和太后所赐。”

两人退出文华殿时,日照如烟,青玉石地耀起细微的光芒,阵阵刺入眼眸。清晨于采衣楼后的梅林里那些伤入心底的尴尬和痛楚又似波浪般涌了上来。萧少卿慢慢松开紧握夭绍的手,轻道:“你我的婚事也不知为何让北朝的权贵们如此重视,方才接受这对玉佩时你心里必然是不情愿的,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夭绍微笑道。

方才那样的场合,如何可以推辞?

她自萧少卿手中拿过锦盒,边抚摸着璃玉边转身朝前走去,阳光下,飘逸的紫色宫裙一派地嫣然明丽。

“这对玉佩很好看啊。”风中依稀传来她低笑着喃喃的声音。

萧少卿扬了扬唇角,无声一笑,慢悠悠提步跟上,负手行于她身侧。

两人在通往紫辰宫的御道上未行几步,身后忽起匆匆步履声,有人高声唤道:“郡王稍等。”

萧少卿回头,望清来人后不免轻轻皱眉:“大司马?”

慕容虔急步上前,看了眼萧少卿身旁的夭绍,欲言又止。

“慕容伯父。”夭绍福了福身,远远走去一旁等候。

萧少卿揖手道:“不知大司马匆匆赶来有何见教?”

慕容虔被他疏冷的言词噎了半晌,疑惑地盯着他的眉眼。他一夜值于崇文馆,只知云濛夫妇来洛都之事,却不知详情如何。早朝前在含元殿外曾询问了慕容子野几句,却也是轻描淡写,一知半解。思量许久,他才放低声音道:“你晚上可能来趟王府?”

萧少卿轻笑摇头:“我是他邦使臣,与阁下私下有交被人知道了怕是影响不好。”

慕容虔拧眉,无奈道:“来看看你姑母也好啊,她一直记挂着你。”

萧少卿望着他,笑而不语。

慕容虔怔怔看着他的笑容,没来由地一阵心寒。甬道四周无人,风刮过墙壁,铜铃声荡荡漾起,脆响破空,却是几近异样的安寂。

“大司马不可胡说。”萧少卿目光骄傲,缓缓启唇道,“从不曾听说我父王有什么姐妹嫁入慕容府。”

慕容虔脸色发青,拎起萧少卿的衣襟,怒道:“你!”

“慕容伯父,”夭绍一直安静立于墙侧,见状不对才忙上前劝解,“少卿亦有难处。”

慕容虔恨恨松手,重重一哼,拂袖转身。

“大司马何必这般在意我的身世?”萧少卿忽然冷冷一笑,道,“是想要攀上亲事之后从我这里打听到什么吗?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今日如何,当初如何?”慕容虔大怒回头,面色阴沉,碧瞳间冷光灼火。

萧少卿漫不经心地一笑,慕容虔愈发恼怒,咬牙道:“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他又知道多少?我不想他活命?我忍心让他含冤?我一个人重振慕容家族是顺风顺水走下来的?我背负了多少,他又体会了几分?让我日思夜想,牵肠挂肚,整日活在内疚和自责中,就是他这个兄长想要看到的吗?”

发泄似的驳问一口气说下来,慕容虔微微喘息,松了松领口,任寒风沾上肌肤,灌满身体。

萧少卿定定望着他,一言不发。

夭绍听得糊涂,怔在当地。

慕容虔长叹了一声,道:“罢了。”

他转身离去,不再留恋。幽道之间,冷风中振飞不止的衣袂裹着那如石坚硬的身躯,落影笔直,犀透浮尘。

“少卿,”夭绍迟疑道,“你和慕容伯父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萧少卿抿紧了唇,清透的目色微露茫然:“或许吧。”

(二)

日光穿透延嘉殿的花镂窗棂,秀光浮洒琉璃书案,氲氲灵动。博山炉里烟雾缭绕,茜虞端着热茶奉上书案:“太后,茶。”

裴媛君躺在软榻中看着竹简,闻声缓缓坐直,目光瞟过窗旁,丝绡盖着的古琴正于日照下光芒隐湛。

她望着古琴一会,忽道:“东朝的使臣是不是明日就该走了?”

“是。”

裴媛君耐心地撩拨茶汁,悠然道:“似乎有几日没见那丫头了,你知道她去干什么了?”

“郡主这几日一直住在宫外。”

“哦?”裴媛君抬目,“宫外哪里?”

茜虞垂首,默了一会方道:“云阁。”

“云氏……”裴媛君一声轻笑,“谢氏和云氏一向交好,云氏少主如今也在洛都,难怪了。你去紫辰殿和昭庆殿看看,如果那丫头在宫里,把她叫过来。就说哀家想在她回东朝前听她奏上一曲。”

“是。”茜虞依言而去。

裴媛君赤足下榻,拢了拢衣襟,步至窗旁,掀开古琴上的丝绡,随意抚了抚琴弦,瑟瑟声遍及延嘉殿。

“太后,”侍女禀道,“国卿大人求见。”

指下一顿,琴声猛裂,裴媛君紧紧蹙眉,转身道:“叫进来吧。”

商之入殿行过礼,立于阶下。

凤榻前,一帘明珠荡漾垂落。

裴媛君透过珠帘望着阶下男子,虽是一袭寡淡的黑衣,却掩不住挺拔修俊的身姿,难怪惹得裴萦倾心相待。只是这样的痴情却未必是好事——即便是隔着珠帘,她也瞧得出银面下的那双凤眸间不可消融的寒意。这般的人,如何容易动情?

她暗自叹息,出声道:“商之君来延嘉殿所为何事?”

“臣是为了与萦郡主的婚事。”商之递上一卷帛书,侍女接过,呈给裴媛君。

裴媛君翻开阅罢,冷道:“是萦儿委屈了你?”

“不敢,是臣怕委屈了郡主。”

“这就是你推脱的缘由?”裴媛君轻轻一哼,“纵使北上坐镇范阳,纵使婚约拖上一年半载,也无不可。”

商之抬首,目光直直注视着珠帘之后的身影,道:“太后为何非得强迫臣娶萦郡主?”

“强迫?”珠帘忽地掀起,裴媛君掷出帛书,怒道,“萦儿待你之心你还不明白?她如此情深意重,你就忍心这样辜负她伤害她?”

“正因为郡主情深意重,臣才要及早说清楚。”商之道,“如今的伤心只是一时,若当真让臣娶了萦郡主,这伤心怕是一世。臣可以待她如友如妹,却永远不能待她如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