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仁智得符(第4/4页)

“太后,”敬公公快步入殿,禀道,“百官在外再度叩首求虎符。赵谐割指写了血书,让奴拿来呈太后一阅。”

“血书?想反不成?”沈太后冷笑,拂袖转身,“那就反吧!哀家倒要看看,谁的天命更长!”

(四)

永贞十二年腊月十二,入夜,沈太后先前微染的风寒之症忽然加重,陷入昏迷。云濛夫人连夜入宫诊治,皇帝萧祯衣不解带照料于榻侧,整夜未眠。

次日下午沈太后仍未转醒,萧祯忧心忡忡地守在榻边,正伤神时,许远轻步踱入寝殿,于萧祯耳畔低声道:“陛下,丞相在外求见,豫州有急报。”

“出了何事?”

“殷桓十二日夜半时分趁急雨引水入豫州弋阳城,百姓防备不及,生灵涂炭。今日凌晨萧子瑜将军已与殷桓在弋阳城外交战,战报此刻才到宫中。”

“奸贼!”萧祯压低声音怒吼了一句,转身走出殿外。

“陛下,”等候在外的沈峥急步上前,将战报递出,“弋阳城毁于一旦,百姓伤亡惨重,朝廷须立即遣送衣粮,转移残余百姓。”

“丞相与太傅商议行事便是。”萧祯合起战报,冷笑道,“先前檄文不过是迷魂汤,什么月半奉天征伐,尽是障眼之法,此贼用心险恶,朕如今倒真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了。传旨,封锁殷妃的绫绮殿,将皇子少宣送上慧方寺,此战不罢不得下山。”

沈峥应下离去。

百姓遭殃,萧祯是焚心大怒。虽是寒冬,他却觉身旁有熊熊火堆在烤,炙热袭心,周身裂痛。再想起自己年少时的荒唐糊涂,他额角顿时冷汗涔涔,涌起的惭愧锥心刻骨。若非之前的无端昏迷,若非殷桓的不臣之举,自己还要在这样的昏君路上浑浑噩噩行多远呢?

在殿外迎风站了许久,萧祯却不见丝毫冷静,竟是愈想愈烦躁。直待身后有侍女轻声唤了句“陛下”,他方自烦恼中回过神来。

“陛下,太后醒了。”侍女垂首道。

萧祯一怔,忙大步返回寝殿。

榻上,沈太后翻身背朝向他,双肩纤细,长发微白。

“母后。”萧祯上前低声唤道。

沈太后闭目不语,挥了挥衣袖。一枚青铜虎印自袖间滑落,掉在萧祯面前。

“母后?”萧祯大惊,下跪在地,捧起虎符。

“去吧。”沈太后筋疲力尽道。

萧祯心中无限苦涩,叩首三次,方手握虎符转身离开。

从此之后,为君自强。

夜半时分,皇帝首次调兵遣将的旨意送入湘东王府时,萧少卿正换了一身黑袍自花园中走出来。

“郡王!”举着圣旨的恪成微微一愣,诧舌道,“郡王这般打扮是去做了什么?”

“去宫中走了一趟。”萧少卿接过圣旨看了一眼,微微一笑,拍了拍恪成的肩,“马上收拾行李,一个时辰后我们便要前赴战场了。”

恪成点点头,却仍不忘拉着萧少卿问清楚:“郡王去宫中为何要换黑袍?为何不穿朝服?”

“穿朝服不嫌碍眼?天这般黑,穿黑袍才容易办事,”萧少卿一笑,扯开恪成的手,又道,“我还得出去一趟,一个时辰后你在门口等我。”

“是。”恪成仍是糊里糊涂,茫然应下。

萧少卿骑马驰过长长的青石街道,停于云府门前。他抬眼望着府门上的匾额,伸手摸了摸袖中的药瓶,犹豫片刻,还是跃下马背。

云府侍卫自认得萧少卿,忙上前牵过马匹,将他迎入府中。

自沈太后病重以来,独孤灵陪侍宫中,已几日未回。云府唯云濛一人,入夜用了晚膳,他便坐在书房看书,此刻听侍卫通传萧少卿的名讳,不由一阵难以置信的惊喜。

屏退仆役,父子二人在书案边面对而座。

云濛于灯下细细望着萧少卿,心情激荡不已,一时竟说不出话。

萧少卿双目低垂,神色平静,自袖中取出药瓶,放至云濛面前,言道:“这是雪魂之毒的解药。我答应夭绍入宫盗取的,劳……云阁主送至洛都给澜辰。”

“雪魂之毒的解药?”云濛有些不可思议,忙道,“我即刻便派人送去洛都。”

萧少卿笑了笑,起身道:“既如此,少卿不敢打扰阁主休息,先告辞了。”

“阿憬……”云濛忍不住唤道,双眸紧紧望着他,神色迫切,声音却是轻而平稳,“再坐一会如何?”

“我奉旨回江州督军,过一会就得离开洛都。”萧少卿望着他,默然一刻才道,“下次晚辈会专程再来拜访阁主,可好?”

“好,好,国事当先。”云濛收起不舍,笑着展臂,“走,我送你出府。”

萧少卿微微一笑,不再反驳,负手行于他身侧。

两人出云府时,正当清月出云,洒落一片和煦的银晖。

“十二月,贺阳侯私拟檄文天下,起兵谋叛。壬寅之夜,急雨,荆军引水入豫州弋阳,摧城一旦。汝南王、豫州刺史萧子瑜出兵迎战,诸州兵马闻风戒备。

一战伊始,东朝动乱。战事绵延三年,烽火遍及江、豫、荆三州,史称‘贺阳之祸’。”

——《东纪三十一•成皇帝永贞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