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绝地逢生(第4/10页)

“那谢澈……”

“能如何?独自神伤呗,和我一样。”

商之皱皱眉,好笑打量他:“你?你不是马上要做驸马,伤神什么?”

“我惹晋阳生气了。”慕容子野懊恼地趴在书案上,埋怨道,“那丫头也真是死脑筋,我递给她那么多眼色,她都看不见。”

商之对这件事不怎么以为意,只道:“你们素来是吵吵闹闹,不过几日就好了。”他拿起抄好的经书走入丛丛书架间,按序放好。

慕容子野愤懑不平地跟过去,恼火道:“你大胆到在陛下眼皮底下安排皇后和赵王相见,我可是为了帮你拖延时间,才出此下策的。”

“你也说了是下策?”商之飞身将一卷竹简放至书架顶端,笑意清朗,“那为何不想个上策行事?”

“你还说!”慕容子野气得一拳打在书架上,上层的竹简摆放不平,受他力道所激纷纷砸落下来。慕容子野抱着头窜出去,怒道:“当真一日晦气,连佛经也欺我。”

商之飘身落地,望着满地的竹简直摇头,俯身捡起,一卷卷送回原处。拾到半途,他却握住一卷书简怔在当地,慕容子野凑过去,望了一眼,讶异道:“柔然的古文字?”

商之不语,又俯身在地上的书简里仔细寻找,拾了两卷,坐回书案旁,靠近烛火细览。

慕容子野想起一事,道:“方才我回府时收到了阿彦的来信,他和夭绍已离开了柔然王城前往燕然山。信是四日前写的,若路上顺利,想必这两日他们便可到达色楞格河。”

商之微微颔首,目光专注流转于竹简上的古老文字,看过一半,面色一凝。

“什么事?”慕容子野夺过竹简一阅,吃惊,“雪魂花原来是并蒂而生的两朵,白花剧毒,红花解毒……若阿彦他们拿到雪魂花误食了白花,怎么办?”

“不止如此,”商之目色冰寒,“你看最后一行字。”

“柔然龙脉燕然山,冰封极地,积雪压山,入春之初,易发……雪崩?”慕容子野声音颤抖,缓缓放下书简,“如今怎么办,须赶快通知阿彦他们才是。信鸽传信太慢,且是飞去柔然王城的云阁,而后才急马送去色楞格河,如此拖延,必然滞后。鲜卑的飞鹰又与柔然鸢鸟素来天敌,不能进入柔然疆土分寸,这消息如何才能及时送到?”

商之烦乱之中也是束手无策,推开窗扇,望着暗沉的夜空,慢慢闭上了眼眸。

那两个人,他和她,伤到谁也是断自己手足、剜自己心肺之痛。谁也不能出事,可是这信,已绝无可能及时送到。

夜色深处有钟声嗡鸣,商之轻轻叹息,佛祖保佑——

(四)

郗彦一行到达色楞格河时,正逢塞北初春寒流,落雪霏霏,冰川万里。虽严寒如此,色楞格河却依旧未曾结冰,水流潺缓,碧色清浅,点缀于无垠冰雪中,格外地灵动醒目。沿着此河一路向北,旷野无人,天地茫茫,直到望见云阁先行到达此处的商旅在岸边建起的十几座帐篷,才让人从这片蛮荒极地察觉到一丝尚属人间的气息。

已过两日,仍是大雪纷飞,夭绍坐在帐篷里,不时将厚重的棉布帐帘拉开一丝细缝,朝外望去。

皓白雪野一望无际,那人站在河流之畔,白色的狐裘和天地融为一色,正认真凝听身旁的人说话。云阁商旅之中,奇人巧匠无数,此刻站在郗彦身旁的两人,据说是最懂河流变化的能士,和最通密道机关的匠人。

“郡主莫急,”钟晔将暖炉搬到夭绍身边,微笑着递上热茶,“他们会查出那条河底密道所在的。”

“我倒不是不信他们,只不过已白白等了两日,心里确实有些着急。”夭绍蹙眉,放下帐帘,对着书案上那牧人留下的地图又开始沉思,“色楞格河的水面这般宽广,尤其是在我们如今靠近的这一段,河流夹于诸山之间,更是水深浪急,为整条河的险段,真不知当初柔然的先人是如何将密道筑在此处河底的。”

钟晔笑道:“先人的智慧总是可畏的。”

“钟叔倒很有感悟。”夭绍笑了笑,端起茶盏正要喝茶时,目光落在地图某处,神思一闪,猛地将手里的茶水洒上那卷羊皮。

“郡主?”钟晔先是诧异,又见夭绍拿起羊皮卷靠近暖炉细细炙烤,心绪微动,忙上前探头观望。可惜,经此水火之难,那卷羊皮的表面却并没有任何异样。夭绍握着羊皮发呆片刻,灰了心正要放弃,钟晔忽然道:“郡主可否让钟晔一试?”

“自然。”夭绍将羊皮卷递给他。

钟晔取过羊皮卷不断揉捏,那看似浑然一体的羊皮四周竟有碎屑簌簌掉落,边缘露出一丝细缝,竟是中有夹层。两人对望一眼,皆是大喜。钟晔小心翼翼抽出羊皮内的细丝绢,在书案上摊开,蜿蜒料峭的墨迹沿着丝绢勾勒出扭曲冗长的道路,看起来正是那河底的密道之图。

“原来竟是藏在羊皮之间,还是钟叔经验老道。”夭绍抚掌而笑,起身拿了帐中角落的伞,“我去叫阿彦。”

钟晔也是欣喜难当,听闻她的话回过神,劝阻道:“郡主,你的腿……还是我去吧。”

“没关系,先前在洛都阿彦为我治疗那么久,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夭绍笑语欢快,身影如清风闪出帐篷,最后一句话随着呼啸风声盈盈传来,早已遥远。

钟晔抚摸长须,微笑不已,起身出了帐,另吩咐人去找偃真。

偃真从研磨矿石的帐篷匆匆赶来,看了地图,心中惊喜之余更是迫不及待的焦切,待郗彦一回来,便忙向他请示:“少主,既得了此图,我这就差人去开挖石道,势必在今夜就砸开那座石门。”

郗彦微微颔首,神色倒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唯独夭绍笑意分外嫣然,对偃真道:“那就辛苦偃叔了。”

“哪是辛苦。”偃真笑着摆手,转身出了帐篷。

郗彦在外许久,狐裘半是湿透,入帐时夹带了凛冽的寒气,钟晔在旁将暖炉燃旺了些,又招呼跟随他入帐的两位匠人喝茶。夭绍与郗彦到了里帐,接过他褪下的狐裘,又拂去他发上的雪花,说道:“今晚我们就可以去燕然山了,你劳累两日未曾好好歇过,先休息一会,等密道开凿好了,我再来叫你。”

她转身便要出去,郗彦抿了抿唇,忽然拉住她的手。

“怎么了?”夭绍发觉他眉目间隐现的为难之意,目光流转,微微一笑,举了举臂弯间的狐裘,“我先把衣服拿出去让钟叔烘干,再来陪你。”

然而郗彦却越发紧地握着她的手腕,夭绍不解地看着他,郗彦轻轻叹了口气,伸臂将她揽入怀中。他的身体如此冰凉,她的肌肤却很是温暖,如此相偎,夭绍不自禁地发颤,隐隐约约地觉得,他有些异样。这样的拥抱,还有他柔缓抚摸在自己发上的那双手,再非年幼时可以肆意靠近的亲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清冷的肩头,正闻得他衣襟上散发的微苦药香,药香之外,更有纯净如冰雪的淡凉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