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孰能投鞭飞渡(第3/5页)

“郡王,这臭小子、臭小子……欺负我……”女孩不过十四五岁,尚是稚气的五官却已透出秀美绝伦的轮廓,纵然当前哭得不成样子,却也楚楚娇怯地让人生怜。

萧少卿看了一眼谢粲,谢粲握着玉狼剑,似也被刚才长剑出鞘的凛冽煞气惊得发怔,十分无奈地道:“少卿大哥,我还是不能掌控得好这把剑。”

萧少卿放开女孩,转过头看着身后的人:“阿荻,请你原谅,七郎也不是有心的。”

“七郎?”苏琰咀嚼着这个名字,恍悟过来,含笑瞥着萧少卿。

萧少卿别过脸,苏琰绕开他走上前,拉过女孩的手,抚了抚她的肩,柔声道:“阿妩,刚刚一切我都看到了。却是你不对,人家踩了你的花道歉不就可以了,何必要这样咄咄逼人?”

“阿、阿……”苏妩委屈不已,瞪着苏琰,口吃了好一会,才道,“你不知道,那是我给阿娘种的长生花。”

“人都死了,何来长生?”苏琰轻轻笑了笑,转过身看着谢粲,“这位便是东阳侯?”

“正是。”谢粲有些讪讪地将玉狼剑还鞘,上下打量苏琰,笑道,“我总算想起来了,江州刺史别驾苏琰,却是当年写《青都赋》的神童。阿姐极推崇你的诗文,我当年犯了错,曾被她罚抄《青都赋》一百遍,都会倒背如流啦。”

苏琰颔首微笑:“承蒙侯爷和郡主青睐,苏某不敢当。”

谢粲见此人十分的谦和温柔,欣喜不已,方才的恼怒早就抛诸脑后,说道:“你的琴声极动听,要是阿姐在此,定然会引你为知己。”

苏琰这次却不说托辞,笑道:“苏某却也期待与郡主有缘一见。”

“会有机会的。”谢粲忙道,“苏大人这次下山可是与我们同去江夏军营?阿姐前段日子来信说,不久也会来江州,说不定到时可以一见。”

“是吗?”苏琰微微沉吟起来,略有遗憾道,“只是苏某丁忧在身,却不能随郡王和侯爷回江夏。不过等郡主到江州时,苏某定然前往一会。”

谢粲忍不住看了看萧少卿,疑惑:“苏大人不下山?”

苏琰道:“是。”

“这样……”谢粲很是怅然。

苏妩在旁盯着他,冷冷一哼。

谢粲蹙眉,走去一旁拾起方才被他无意折损的花朵,拂去了泥水,仔细插在一旁的壁岩上。苏妩微微一呆,谢粲斜睨着她,摆明一副“我涵养比你深”的得意。苏妩初起的改观顿时散灭,跺了跺脚,恨恨嘟囔了一句“臭小子”,转身先回了长秋舍。

苏琰道:“我送诸位下山。”

“不必了。”久不出声的萧少卿开口道,“雨天路滑,多有不便,苏大人留步。”

“好,”苏琰垂首,红唇微动,“战场上刀枪无眼,郡王万事小心。”白袍飘转,悠然回到廊下,等听到身后脚步声缓缓远去,方慢慢回眸,望着烟雨中那袭消淡的银影,轻轻叹出口气。

“阿姐,这是什么?”苏妩又从堂中出来,手上拿着一卷明黄卷帛。

苏琰伸手接过,默不作声,唇边笑意却深刻起来。

这卷御旨竟遗忘在这里,有意还是无意?

不管如何,他都懂得自己。

收好卷帛,苏琰抚摸苏妩的鬓发,轻声道:“我要去一趟交越,一个月后回来。你稍后下山去江夏军营,不可胡乱生事。”

“又是让我一个人。”苏妩嘟起嘴,横了眼山下烟波,“就知道郡王此行没有好事。阿姐,他不是要娶那个郡主了吗,你何必为了他这样委屈自己?终日男装,为了江州耗费了多少心思,他却一点也不懂。”

苏琰微微叹道:“他不懂吗?”声音极微弱,仿佛只是自心底发出的自言自语,并不期待别人的回答。她低了低头,手持的卷帛上还留有他的温度,暖入掌心,一如既往地让人沉沦。

轻舟回程逆风而行,比之去程,自然慢了许多。待船泊上岸时,细雨飘止,日分白云,已是晌午时分。留守岸边的侍卫忙牵了三人的坐骑过来,萧少卿跃身上马,拨转缰辔欲行时,又想起什么,身形一顿,唤道:“恪成。”

“在。”

“你领着他们留下。稍后别驾大人若出彭蠡,便跟随她身后保护,路上切不可大张旗鼓,泄了她的行踪。”

恪成微怔:“苏大人不是说不下山?”

萧少卿并不解释缘由,只道:“若至戌时还未见她出彭蠡,你们便回江夏。”言罢,落下马鞭,驰往幕阜山下的官道。

“等等我!”谢粲叫道,紫袍掠上马背,急鞭紧追,待与萧少卿只一肩之差时,忍不住问,“少卿大哥,我方才见那苏大人秀丽非常,连身姿也婀娜清瘦得似个女儿家,这——”

“她本就是个女子。”萧少卿淡淡一笑。

“女子?”纵是先前已经心存怀疑,谢粲还是惊了惊,半晌,方挤出话来,“如此,阿姐会更欢喜她的。”

萧少卿微笑不言,目光直视前方,素来冷毅的双眸此刻竟有了一丝恍惚的温柔。

谢粲只以为他正思念着夭绍,不禁心中偷乐,额角的灵凰也在这般的喜悦下翩动欲出。

“阿姐。”他笑着低唤,心中却轻轻叹了口气。

一别半年了——想起邺都胜鼎门前送别时夭绍的叮咛,句句清晰如初。只可惜,背上玉狼剑虽然越来越感受不到它的重量,自己却还是不能将这剑的神力运用自如。

“世上的神兵利器自有灵性,冥冥之中非有缘人不可得。这剑既然认定了你,必会有挥洒自如的一日。”萧少卿明白他在想什么,回眸看着他,略有所思,“据阮靳说,此剑的前一位主人是阿彦,等他回来后,你也可以去请教请教他。”

“彦哥哥?”谢粲吓了一跳,煞白了脸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你说什么?彦哥哥——回来?”

萧少卿见他莫名其妙一副神魂出窍的落魄模样,拧紧眉:“你又发什么疯?”

谢粲长吸一口气,坐稳了身子,慢吞吞道:“你是说,彦哥哥还魂吗?”

还魂?!萧少卿哭笑不得,这才想起先前避忌郗彦的身份为别人知晓,诸人言词都是小心翼翼的,只是他见夭绍写了许多信给谢粲,原以为七郎早已得知此间密情,却不知夭绍竟是如此谨慎,连七郎也一道瞒着。想到这里,萧少卿叹了口气,轻道:“郗彦未死。”

“未死?”谢粲愕然,良久回不过神。

“你在邺都见过的云澜辰,正是你的彦哥哥。”萧少卿不愿多说,懒懒道,“这中间情由复杂,还是等你阿姐回来再告诉你。”

“憬哥哥是彦哥哥……”谢粲越听越糊涂,“你的意思是,彦哥哥借了憬哥哥的身份活下来?那憬哥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