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灵壁之围(第4/9页)

顾峤气急败坏,大手一捋棋盘,怒道:“郡王,蜀军已打来了!你们还有心情下棋?”

“老将军捣什么乱?”颜谟斜睨了眼眸,很是不满,“我就快赢了。”

“你说什么?”顾峤双目赤红。

颜谟施施然起身,斯文一笑,不再言语。萧少卿这才道:“南蜀来袭多少人马?”

“战船五十,约有将士五千。”

萧少卿沉吟稍瞬,道:“这不是来抢攻渡水的,不过是在试探孟津这边的兵力。祖偃手握十二万雄师,他可日夜轮回不断来滋扰生事,令我军不得安宁。如此,他取其逸,我得其困,南蜀可坐定此战大胜。”

顾峤道:“那我们该以何对策待之?”

萧少卿转过身坐回帅案之后,执过茶盏喝着茶,静思不语。

颜谟忽然一笑,道:“老将军手中可有钝箭锈弓?”

“钝箭锈弓?”顾峤微怔了怔,断然道,“没有!我帐下的兵器都是沈谦大人十日前刚送来的一批精铁良器。”

“可惜,可惜!”颜谟不住叹道,“若以钝箭锈弓麻痹对方,引兵退后十里,任蜀军上岸。他们此行人少,即便可攻占浅滩,也不敢久留,必会回报祖偃东朝军队不堪一击。祖偃此战既要建功又要报仇,心思必然急切,如得知我军势弱,必会以大军征伐,届时我军再退四十里外的石夔关,必可成郡王的诱敌之策。”

顾峤恍然道:“诱敌之策原来如此。”

萧少卿却摇头道:“我的计策并非如此,颜兄方才所言也算差了祖偃。此人不同他那位志大才疏的兄长,颜兄想要以钝箭锈弓糊弄过对方,怕是不易。何况顾将军的威名早已在外,若贸然变成治军懈怠、不堪一击,那才让祖偃生疑。如此一来,诱敌之计到时也就用不成了。”

颜谟垂首道:“末将惭愧。此战如何打,请郡王示下。”

“该怎么打便怎么打。”萧少卿道,“不可让蜀军上岸一步,即便血流成河,今日也要守住孟津浅滩。”他微阖双目,慢慢吐出口气:“若我料想不差,日暮之前,无论成败,蜀军必会鸣鼓退兵。”

顾峤道:“那祖偃生性谨慎,若这样打下来,他用兵必会迟缓,郡王想要的速战速决怕是不能实现了。”

“那也说不定,”萧少卿微微弯起唇角,剑眉飞纵,言道,“等过了今晚子时,他必会生出大战之心。”

“为何?”颜谟与顾峤同时问道。

萧少卿却不再说明。颜谟与顾峤对望一眼,两人深知萧少卿的性情,默默行了一礼,出帐点将携兵,纵马奔赴战场。帐内的沉寂环绕周身,萧少卿睁开眼眸,透澈的目色间流过浅浅暗光,低头望着案上的地图,手执玉笔轻轻圈出一处城池——

于踌躇在握之前,必是忧忡满心。

正如萧少卿所料,南蜀昨日刚扎营益宁,今日渡江的将士仅为滋扰试探。只是不想这才一个下午的抢攻,却在飞石利箭中倒下了上千人的尸首。而顾峤所领的孟津守军扼守关卡,依然从容不迫,应对有余。蜀军初上岸的凶狠渐渐在飞滚的硝烟中淡却,待申时一过,收兵的战鼓便在群山深水间敲出不绝的回声。来时五十战舰,去时仅有三十八艘,岷江急流湍逝,卷带烈火中燃烧成支离破碎的战舰残骸,静静漂流往下。一天晚霞覆盖千山万岭,连带岷江暗红发紫的山色,山河浴血重生,美得惊心动魄。

即便是小胜,却是初战之捷。东朝将士意气风发,孟津十里皆可闻爽烈笑声,连哨兵所执的长槊,也在连营的篝火映照下透出夺人的锐气。

诸将在营中庆贺战胜之喜时,萧少卿却孤身飞骑出营,在通往紫桑山岭的小道上驻马停下,飞身攀上一侧高峰,望着远方位于夹岸山岭中川流而过的岷江,慢慢徘徊。空中残月一轮,不比昨夜清朗,纱云不时罩住月光,山间草木随风拂动,阴影浮浮,森冷瘆人。

“郡王是在等谁?”山下有人高声问道。

萧少卿回首,望着山下来人,有些无奈道:“还真是到哪里也逃不开颜兄的视线。”

颜谟笑着爬上山来:“你不知道,汝南王在末将出发之前,命我紧随郡王身边,以便随时可保护郡王的安全。”

“小叔叔……”萧少卿轻轻一叹,“我却不是不懂世事的少年了,他担什么心?”

“只有不懂世事的少年才让人担忧吗?”颜谟站到萧少卿身边,眺望岷江对岸,笑道,“这么说,郡王如今是在担忧小侯爷?”见萧少卿转眸望着自己,颜谟细目微眯,说道:“末将也是奇怪,何以一日不曾见小侯爷的踪影。此刻才知道,原来小侯爷另负重任。”

萧少卿淡淡道:“我让他去苍梧了。”

“苍梧?”颜谟神思一凛,这才仔细打量起左右地势,又望着对岸,似是警觉到什么,开口道,“若能从此处去苍梧,倒是极近。”

“此处确实有路,”萧少卿道,“便在你我所踩的山脚下。”

颜谟面色一变,显然是未曾想到的吃惊。萧少卿看着他道:“颜兄对南蜀地势了如指掌,自苍梧去益宁的路,除了官道以外,可还有别的小径?”

“自然有,还不止一条。”颜谟随口答道,等抬头望见萧少卿含笑的目色,体会出其间深意,一拍额头,大喜道,“原来如此。”他上前一步,肃然道:“明日之战,末将愿为偷袭南蜀大营的先锋。”

萧少卿微微一笑:“除却颜兄,无人可担此重任。”话音刚落,忽觉一道亮光映入眸内,转过头,只见苍梧城内大火勃然而起,照得四处废墟纤毫在目。一时百里外急作的鼓号声随风传来,并起铁骑奔驰的踏踏声。两人举眸,只见益宁方向几道火线急急游弋于夜色下,正匆忙赶往苍梧。

“粮仓果然在那里。”萧少卿低声道,“祖偃的军队反应如此迅速,明日之战,不可轻敌。”

“那可是小侯爷他们?”颜谟穷极目力,只望见对岸山岭下飘动水上的一缕阴影。正觉心中稍安时,又见一束零星的火把猛然现在水畔,随着一道人影如鸟冲天,凌空落上谢粲他们的木筏,颜漠紧张之下忍不住手握成拳,急道:“那可是追兵?”

“不是,是魏叔。”萧少卿松了口气,“看来已经逃出追兵的追袭了。”

此地水域最是狭窄,不过顷刻,木筏便荡入紫桑山岭。萧少卿与颜谟走下山,在山道出口等待。谷内瘴气萦绕,暗无寸光,直到魏让手举火把冲散了瘴雾,山道间才慢慢可见三人的身影,魏让疾步在前,谢粲背负着苏妩,紧跟其后。

“阿妩怎么了?”萧少卿皱眉看着谢粲背上脸色苍白的苏妩。